容述坐在主座,戏班子里的人擅察言观色,虽然不知道谢洛生什么来头,可他那一身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都让他坐在容述旁边。杯盏交错间笑笑闹闹,你一句我一言,别有一番热闹。
容述对谢洛生说不用拘束,小姑娘抱着碗,含糊不清地插嘴道,“对,谢少爷不用客气,忙了一宿,我们都饿坏了。”
另一个人说:“你忙什么,就在旁边扒着帘子听班主唱戏,什么也没干。”
小姑娘不服气,道:“我给班主拿行头,端茶送水,怎么就没干活了。”
几人说着就闹了起来,谢洛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他又看了眼容述,容述面前有人给他盛了碗汤,他只看着,不掺和不阻拦,自然也没人敢上来闹容述。
谢洛生就不一样了,他年轻,几杯热汤下肚,戏班子的人架不住好奇心,都将目光转向了他。
当他们得知谢洛生是留过洋的医学生,都哇了一声,纷纷叫谢洛生谢医生,语气钦佩又羡慕。
谢洛生是受的是平等教育,性子清冷,不习惯他们那样的眼神,有些招架不住,道:“还在学习,算不得正式医生。”
小姑娘春迎拿下巴枕着手臂,说:“迟早的嘛。”
她神态娇憨又天真,道:“谢医生,国外的月亮圆不圆,亮不亮,也会下这样大的雨吗?”
谢洛生很有耐心,说:“国外的月亮和国内的一样。”
春迎噢了声,挨得更近了,问:“国外有京戏吗?”
“有没有像我们班主这样的角儿?”
谢洛生抬起头,看了眼容述,慢吞吞地说:“国外没有京剧。”
容述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
春迎惊奇地说:“他们不听戏的呀,那听什么?”顿了顿,又道:“连戏都没得听,也没有班主这样儿的角儿,好可怜。”
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怜悯。
谢洛生莞尔,正想开口,只听容述不咸不淡地道,“话都叫你说完了。”
“真想知道,明天送你去学堂读书。”
春迎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叫了声班主,她噘着嘴,说,“我就想跟着班主唱戏。”
“戏也没见你正儿八经地学,”容述说:“不要闹了,时间不早,吃完了就都回去休息。”
他看着谢洛生,眼神有几分询问。
谢洛生当即站了起来。
戏班子里的人招呼谢洛生,说:“谢医生,常来啊。”
谢洛生说:“好。”
雨小了,二人上了车,新修的柏油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偌大的电影海报被雨水打湿了,贴着墙,将掉不掉。
车开出去了一会儿,谢洛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回公馆的路。
容述说:“时间太晚了,去我那儿将就一宿吧。”
谢洛生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太打扰容先生了。”
容述闭着眼睛养神,淡淡道:“不碍事。”
谢洛生知道,他们去的是容述常住的公寓,一时间,心里有些微妙,可旋即,又想,大抵是容述懒得这么晚回容公馆,不过是让他暂住一宿,没别的意思。
容述的这间公寓比之堂皇奢华的容公馆,多了许多生活气息。墙上挂了幅相片,是个风姿绰约的妇人,看面貌,是容述的母亲。
大抵是还没让佣人收拾,屋子里乱,能窥见几分容述的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