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属

好容易哄着安雅上了飞往西安的班机,南言俊疲累的坐在候机大厅里。

他一向都是精力充沛的,哪怕车祸手术之后又连带犯了心肌炎的时候。

现在,他只觉得累,觉得厌烦。

心肌炎是他高中时候就有的老毛病。

那时候,他们家乱哄哄的,父亲微薄的一点退役金养活着两个家庭,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家里最大的女孩子南姐只得退学参加工作,母亲成天阴沉着脸,却是敢怒不敢言。

安家本來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但是南父严厉的禁止任何人动用。

南言俊记得安母,那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少妇,漆黑的秀发,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成天成天的幽坐在房间里,给她食物她就吃,给她水她就喝,对自己的双胞胎女儿不闻不问,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架势。

照顾这么一个组合起來的大家庭的重任全部落在南家人身上。

开始,南家的人认为安母是因为刚结婚丈夫的突然去世伤心过度,只能按照南父的要求竭尽全力的照顾着。

好在安母很安静,安家的两个小女孩很懂事,南言俊的母亲一向畏惧丈夫,纵使心里有不满,也不敢做什么恩将仇报的事情,日子就那么磕磕绊绊的过,安静就逐渐的长成了南言俊心里眼里的花朵。

因为安静太美丽了。

美丽的安静不仅仅是模样生的好,更是冰雪聪明,无与伦比的优异学习成绩叫南家和安家不得不以她为骄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静就养成了被南言俊乃至南家人百般宠溺的习惯。

安静有着那种单纯的圣洁的美丽,看在年少的南言俊眼里,简直就像是一种易碎的冰晶,南言俊爱着她,呵护着她,情愿自己不吃不用,也要攒了钱去买能博她一笑的小礼物。

那时候,南言俊正是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也是最傻最痴情的时候,他从生活费里节约下钱去讨好美丽的骄傲的小情人,自己却因为营养不良得了心肌炎。

他从來就沒有告诉过任何人他这个毛病的來由,因为他无怨无悔。

人就是这样的,南言俊从來就不知道安静到底有什么好,他就是喜欢她的美丽她的聪明,喜欢她用一种骄傲的眼神去看别人,单单对着他甜蜜的爱恋的娇笑,在无人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娇憨的偎依进他怀里。

因为喜欢,因为那份年少的最初的心动,安静就永远是无可比拟的。

安静也知道自己无与伦比的美丽聪颖,她骄傲的安然的享受着南言俊的宠溺,享受着南家的默认,甚至连她妹妹安雅幽怨的目光她都不屑一顾。

同为一胞所生的安雅,不知道为什么却细小黑瘦,不像是比姐姐迟出來两分钟,倒像是两年。

老天爷的不公就在于:美丽的就是叫人瞩目的,就是会多得到宠爱的。

但是,老天爷也是恶毒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嫉妒安静的美丽聪慧,有一天,安静突然惯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撕烂自己全部的衣物,南家的人才觉得有些不对头。

那时候,安母已经熬尽心血去世了,南家的人沒有想到噩梦会继续。

调查的结果竟然是,安静的母亲一直有家族精神病的遗传史。

南家人才惊恐而又悲痛的明白什么叫昙花一现。

原來老天爷赐给安静那样的容颜和聪慧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真正的伏笔却是潜伏在安静血液里无药可医的多出來的某种染色体。

南言俊到西安读大学的时候,安静已经痴痴呆呆的了,等他到h市打拼的时候,南姐凭借父亲的老关系,生意已经做的风生水起,安静就开始满世界疯跑了。

南言俊知道,安静就算是痴呆也是安静的,她到处的跑是在处寻找他,毕竟,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被他呵护宠溺。

可是,他要再怎么去爱她?或者说,去娶她?

还有比这种被动的负心更无奈更憋屈更痛苦的事情吗?

这是南言俊一生的噩梦,终身的伤痛。

一个那么单纯的美丽女孩,像蹁跹的彩蝶,凝露的荷花,芳菲的野草,她无知无觉却也是努力的绽放了一次。

安静是爱他的,非常非常的爱,南言俊知道。

她的聪明让她早熟,或者说她有着某种不可知的预感。

他记得在安静快要发病的时候,她总是不停的寻找可以和他独处的机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才开始成为真正的情侣。

她主动迫不及待的you惑着年少的南言俊,他们悄悄地接吻,不停的拥抱,但是,南言俊拒绝了她更加大胆的主动。

他们还是学生,两个人都成绩优异,心仪着国内最有名的的大学,有着远大的前程,南言俊虽然非常爱自己的小情人,却懂得分寸,他一直想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现在还不是偷吃禁果的时候。

后來,南言俊才知道。所谓來日方长有时候不过是一局当局者迷的棋局,你永远不知道老天爷会给你下出一盘什

么样匪夷所思的棋局。

安静是那样的急着给他自己的一切,在她最美丽最清醒的时候,因为她有着某种本能的來日无多的预知。

可惜,南言俊不明白,南家的人不知道。

直到现在,南言俊常常会默默地想,在这个人世间,只有安静的美丽才是真正的只给了他。

给了他一个人。

而这一点也正是南言俊想起來就会心疼的。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理智是该去庆幸呢还是该忏悔。

因为他的理智,让他如今多少少一些良心上的愧疚,但是,因为他的理智,安静的凄惨的人生却是更加的抱憾。

今天,他是最后一次悄悄地來云都,看看谢琪安,为着这份偶然的情缘做着某种真正的了断,他还得抽空回一次云都,向自己的初恋做一次哀悼。

到了现在,南言俊才真正的明白,他的骨子里并不像他表面的那种冷漠寡淡,他竟然是最优柔寡断的那个。

也许别人早就断了,只有他这里还在千转百回,欲断还休。

他确确实实还做不到云淡风轻。

“先生,你怎么了?”

一个漂亮的外国小女孩跑过來,伸出小手去抹南言俊的脸颊上泪水,用英语问道,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同情。

“露丝,不要沒礼貌。”

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赶紧走过來拉住小女孩,抱歉的对南言俊笑笑。

“啊?沒关系,谢谢你宝贝,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中年女人摇摇头,对南言俊温柔的微笑道:“啊,这样多愁善感可不好,过去的就过去了,先生很年轻哦,以后的路很长呢……”

不远处,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大胡子高个白种男子不满意的嘟囔了几句,中年女人再次对南言俊笑笑,抱起小女孩快步离去。

南言俊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已经倒过时差的米雪儿该要见见了。

他知道,姐姐已经对他做了最大限度的容忍,现在,他必须得顾忌他们家族的利益和责任了。

……

“还來得及吗?他会不会已经上飞机了?”

谢琪安紧张的问道。

郑涵无可奈何的摊摊手。

“师傅,能不能再快点?”

谢琪安几近偏执,的士司机倒是见怪不怪很沉得住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姐,再急的事情也要安全第一,再说,这里还是市区,想快也快不了的。”

谢琪安紧紧地抓住手里的东西,阴郁着脸沉默的盯着车窗外一一掠闪过的街景,拥挤不堪的车流,心里全是一片自虐似的兵荒马乱。

“琪安,你这是何苦呢?”

郑涵叹了一口气。

谢琪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继续沉默。

是的,她这是何苦?连她都觉得自己执拗的有些bt。

但是,有些话如果不当面说清楚,她觉得自己很屈辱,也不能心安。

谢琪安沒办法去和郑涵解释,南言俊这样突兀的把她置于一个被动的境地,让她成了一个被抛弃被施舍的角色,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凭什么呀?

“云都飞往h市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旅客们做好登机准备。”

机场播音员用双语轮流播报着航班起飞讯息,郑涵扶着跑的跌跌撞撞的谢琪安:“琪安,已经來不及了,南总肯定已经登机了。”

谢琪安因为奔跑气息急促,郑涵忍不住提高声音:“琪安,你就算是把这些证件还回去也并等于真正的把东西还了回去,还得重新过户,你这样,南言俊会怎么想你?他会不会觉得你是在故意纠缠?”

谢琪安脸色苍白,她一把搡开郑涵,继续往里面冲。

“南言俊!”

候机大厅传來谢琪安几乎有些失真的锐声尖叫。

正走向登机口的南言俊闻声暮然回首。

他看见脸色几乎不成样子的谢琪安,怀里抱着一个文件袋。

她的身后紧紧地跟着郑涵。

南言俊不禁皱皱眉头。

这是唱的哪一出?

抱着文件袋追到机场?他不是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南氏完完全全的退出云都市场了吗?难道她觉得他还有欠她什么?

虽然他不愿意这样去想她,但是,她带着郑涵抱着文件袋……南言俊真是有些不明白,一生爱不过是挂牌南氏的,完全用不着他这个总裁亲笔签署所谓的转让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