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姑姑是最小的，也是最不招待见的，因为老头子和老太太都特别重男轻女，不仅重男轻女还尤其偏心，三个儿子里，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二伯一家。”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老太太生活在一起，我两周岁半的时候还不会说话，老头子和老太太说我到三岁如果再不会说话就把我扔了，我想说话，可我不会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说吗？”

不待周淮瑾回答，蒋晨继续说道，“因为没人教我，我那么小的时候，他们从不逗我玩，也基本上不跟我说话，别的小孩也当我是哑巴，他们喊我小哑巴，我跟着他们，他们就拿石头砸我让我滚远点，砸的最凶的就是蒋亚泽，有一次我额头直接被他砸破了，我那时候不知道老太太他们那么讨厌我，我还跑回去哭，我用手比划，结果被二伯母用衣服架打了一顿。老太太当时就冷眼看着。”

“六岁之前的事，我记住的太多了，简直是记忆力太好，我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不是爸爸妈妈也不是爷爷奶奶，而是姑姑。姑姑比我大了十五岁，那时候她已经上大学了，每年放假她会回来，可能是同病相怜，我们都不招人待见，姑姑很疼我，她不会喊我小哑巴，她会很温柔的教我说话，还给我讲故事，老太太每次见她这样，都会骂她，只是姑姑有点叛逆，老太太他们说的话，姑姑不仅不听，有时候还会犟上两句，那时候老头子会狠心的拿皮带抽她，姑姑就左躲右躲，把左邻右舍都吸引过来，老头子老太太好面子，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姑姑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开心疯了，从我有分辨意识起，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只不过姑姑还是要上学的，假期一过，姑姑就得走了，我还记得姑姑走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她说一放假就会回来，她叫我在家等她回来，她还叮嘱了我好多话，姑姑就像电视剧里特别温柔的妈妈。”

“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做的事，就是去家门口的车站等姑姑，每一天最盼望的日子就是寒暑假。”

“姑姑长的很漂亮，而且学习也好，大学毕业后她没有留在江城，而是去了临仙，姑姑是为了我，因为她在临仙就可以常常回来看我，等我上高中的时候，姑姑去了江城工作。”

“我高考的时候便报了江城的学校，可我还没去江城，姑姑就回来了，我不知道姑姑在江城那三年发生什么事了，可她变的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姑姑那时候三十三岁，老太太居然嫌姑姑丢人，说她不结婚就不准再回家，姑姑没在家呆两天一气之下去了榕城，可在那儿呆了一年就回来了，那时候姑姑似乎有很大的心事，我也不明白。”

“我大二那年放假回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姑姑患上了抑郁症，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心里那一块真的塌了，我的姑姑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豁达那么的好，怎么会患上抑郁症。。”

“姑姑始终没和我说她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姑姑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她白天总是神色淡淡的，对人爱理不理，可到了晚上，姑姑总会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她哭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被子在耸动，我除了在一旁陪她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要回学校的那天，姑姑看着我，她说，晨晨，你要自私一点，这辈子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爱，也不对，等你有了自己的家庭，你要爱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不能让她像我们一样，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见不得光的。。。人。一步错，步步错，尤其是我们这种没有家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一步都不能走错。”

“我知道姑姑一定有了自己的秘密，她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那时姑姑已经三十五岁了，可她依然漂亮，她的目光仍像小时候一样的温暖，可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

“大三那年，姑姑出车祸了。”

“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安静的躺在那儿了，那模样像是睡着了，可她的手已经僵硬了，那时候她才三十六岁。”

“老太太说是我害死了姑姑，我那时也想过难道我真的会克亲人吗？这种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

“后来，你知道老太太他们有多凉薄吗？姑姑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不伤心就算了，她还说死了好，省得活着被人指指点点的，我受不了冲进去找她理论，她说，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你们两个都是一路的！蒋家的脸早晚给你们丢尽了！你看，这就是家人！我和姑姑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蒋晨已经失控了，一想到姑姑，那种灵魂被抽了一半的感觉又来了。

周淮瑾轻轻拍着她的背，哑着嗓子说道，“宝宝，宝宝，还有我，我还在。”

蒋晨紧闭了一下眼睛，压下心里的翻滚，继续说道，“姑姑头七那天，我在她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