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恒打安承泽时手中握着的东西是钥匙,十字花的防盗门钥匙,这东西力道小了不会将皮肉划伤,可若是力道足够,脸上必定是皮开肉绽,比刀伤要严重得多。可也正因为如此,安志恒力气不大,并没有给安承泽的脸造成太大伤害,只有额头上一道伤口比较狰狞,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石毅当时救下安承泽之后,就握着那把钥匙狠狠给了安志恒一下,当时他还没有被捕,正在顽强抵抗,这一拳本来应该打在他脸上,正因为安志恒一个错身,恰好打在脖子上,顿时割开动脉,血如泉涌。安志恒本来身上还带着枪,要是鱼死网破说不定还会有伤亡,熟料动脉一伤他立刻放下武器,大喊着“我不想死,救我,我什么都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分外恶心。
石毅没时间教训他,将安志恒踢到战友那里就立刻将安承泽打横抱上车,他等不及救护车。安承泽这一晚精疲力尽,又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脸上,血肉模糊的,绝对不能拖。
到医院时接到消息的柳茹和石磊已经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着了,安承泽被抱下来时柳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再坚强,看到儿子满身伤的模样也受不了,心疼得不行,想去抱抱安承泽,却怕耽误治疗,只能在一旁看着人被送进急处置室。安承泽虽然没有受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身上的伤也不轻,加上体力透支,需要尽快处置。尤其是那张脸,就算是男人,要是满脸伤疤也是相当可怖的。
三人在外面焦急地等着,石毅的突然出现让人很诧异,但是现在夫妻俩也没心情询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石磊心中更是憋气,既然石毅回来了,那就代表这次绑架事件并不是偶然的,说不定连小泽自己都知道,是自愿帮助警方抓住安志恒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这个退二线的司令,是嫌弃他太老了吗?小泽也是,这么危险也答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安承泽被推出来时是昏睡着的,他这一晚太过疲劳,处理伤口时又打了麻药,现在根本就叫不醒。考虑到他体力透支又饥肠辘辘,睡眠状态下本人无法自主摄入食物,医生给他开了营养剂,手上挂着吊瓶出来。医生摘下口罩,有些忧虑地对家属说:“伤者身上大都是外伤,只有左侧肋骨断裂,不过伤的不重,人又年轻,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他脸部伤痕很多,尽管由于对手力道不够,大部分都很浅,以现在的科技,这些轻伤应该能够恢复,但额头上的伤口比较严重,可能会留下疤痕。”
柳茹摇摇头说:“他是男孩子,留不留疤无所谓,只要命保住就好。”
石毅也默默点头,表情虽然没太多变化,但眼神明显放松下来。
石磊:“……”
看来这么多年,这兔崽子对小泽的心一点都没变。不仅是没变,看他方才那眼神,只怕是更执着了。这个……要是小泽同意还要,要是不同意,他儿子可能真的要抱盒子了……
“爸,妈,”见安承泽没有危险,石毅心疼地摸摸他额头上的纱布,留下眷恋的温度后,转头说,“我去复命,晚上回来。”
安承泽中午就醒了,睁眼看了一圈没见到石毅有些失望。柳茹轻轻地抱住他,生怕伤到安承泽的伤口,她已经听石磊说了他的猜测,心里又生气又担心,抱过后在他手臂上不重不轻地拍一巴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安志恒都敢拿着毒品去和人交易,他什么事情不敢做。现在只是被打伤脸还好,万一……”
柳茹说不下去了,她相当后怕,怕得要死。纵然结婚,安承泽也是她的支柱,如果安承泽真的不在了,那她绝对活不下去。
动了动身体,发现除了伤口疼痛外没什么异样,那针毒品确实没有进入自己身体中,安承泽暗暗松口气,心中发誓再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他握住柳茹的手说:“妈你说的对,真是太危险了,我再也不干了。可是这一次没办法,安志恒会跑掉或多或少有我的责任,而且他手上的毒品放到社会上又会危害一群人。最重要是,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果不想办法现在抓住他,万一他几年后得势又回到京市,到时候只怕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
安承泽想得明白,安志恒有能力,只要给他钱一定会东山再起。不过凭借他自己是不可能带着毒品离开京市的,需要外界势力帮忙。京市的老势力一定有很多警方不为人知的办法逃离这里,要是让安志恒带着钱走,实在太危险了。几年后整形技术那么发达,若是安志恒带着另外一张脸回来,他们一家人就危险了。就算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安承泽也绝对不会让安志恒逃走,于是在听到石磊的消息后,便主动与石岩联系,定下了这个计划。
或许是会凶险一些,可是能够一劳永逸,永无后患。
为了做得逼真一些,石岩换掉监视苏玉婷的私家侦探,让他们在这几天故意暴露在人前,并且打着安承泽的名义。安承泽知道安志恒和苏玉婷感情很好,人总是需要感情寄托的,安志恒与父亲关系不亲,那就只有母亲一方,监视苏玉婷,一来是警惕她做什么,最重要是故意刺激安志恒。安志恒他本
来是想带着苏玉婷走的,结果发现苏玉婷被人明目张胆地监视着,很难带走。本就对安承泽恨之入骨的他,一想到自己走后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就都会跑到安承泽手中,又怎么会甘心!
恰好此时安承泽那如铁通一般的防护有了漏洞,一个爱子心切的保姆,一个普通没有任何人保护的大学生,安志恒很轻松地潜入安承泽家中,于是他向合作势力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他要安承泽的命。
当时去别墅抓安承泽的人中并没有安志恒,人手是他借的,对方不可能在没得到毒品的情况下让他称心如意,这也在安承泽的意料之内。否则如果一开始抓他的人中有安志恒,他才不会束手就擒呢,安志恒只要和他一见面,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昨晚在家中他已经感觉到动手的都是老手,肯定没有安志恒这种不擅长打架的人。他根本在停车的时候就发现外面藏着人,以安承泽的警惕,稍有不对就能立刻察觉。
因为涉及到毒品交易和黑帮势力,又不能派出太多的人以免打草惊蛇,是以石岩特地申请了一批增员,都是以一当百的优秀战士。安承泽一失踪,警方立刻行动,监视各大势力的异动,终于在当晚追踪到安志恒与其中一个交易,只是安志恒很精明,没有直接交易,而是将地点告诉他们,自己远距离操控。特战队将取货的人与毒品一起抓获,却没有找到安志恒。
好在藏匿地点也是他们提供的,他们和安志恒之间又没什么义气,稍加审问便找到了安承泽的下落。特战队焦急地赶到地点时,人家人质已经自救,把绑匪给制服了……
这一次特战队的队长是即将掉入华国地下情报部门的石毅,这次活动是他调职前的最后一次行动。石毅是见到本次行动的总指挥石岩才清楚这次行动的鱼饵居然是安承泽,当下心急如焚,一路开车飞到地点,谁知这些警察太没用,居然不知道暗中保护一下人质。如果他是本次活动的指挥,一定会派人守在安承泽家附近,一旦对方行动就会想方设法跟上,保护人质,也能在发生疏漏时将人救下来。
好吧,警方也派人跟着了,只是他们没跟上,被甩脱了。
想到冲进去时安志恒脖子上抵着针筒他就后怕,如果安承泽没有那么机敏,没有从小跟他一起训练,他身手稍微差一点点,那跟针就会刺入他的身体……
石毅交完任务在调动期得到一段时间的休假,他直接回到医院,此时安承泽正在和家人一起用晚餐。由于是单人病房,患者又伤重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家人可以在这里过夜。石磊已经安排了两张床,打算今晚让柳茹回去休息,自己看护小泽。一见石毅回来,得,这看护的活肯定不用找别人了。不过要找时间问问这小子这次任务为什么是他带队回来,这六年里,一开始石磊还能打探到石毅的消息,后来在一次伤重恢复后,石毅就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训练,据说是国家的秘密基地,消息都不外传的,石磊便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臭小子,过来吃饭!”石磊对石毅说,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竟是让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石司令一阵心悸。六年没见的儿子啊,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训练和任务,才会变得这么……仿佛从地狱中回来的眼神。
石毅点点头,默默地坐在安承泽旁边。他一进门,安承泽的视线便离不开他,原来昏迷前的声音真的不是梦,来救他的人真的是石毅!
安承泽激动的手指都有些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顾柳茹和石磊还在场,抬头摸上石毅的脸,以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手下的温度是真是的,这张脸尽管已经被岁月和艰苦训练雕刻成一个冰雕般,但石毅还是温暖的,炙热的。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安承泽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握在手心里,费力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当着家人的面去亲吻那只手。
“小毅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之后还走吗?”柳茹此时已经恢复平静,安志恒被捕,苏玉婷藏匿毒品多年,一切都尘埃落定,安承泽的伤也不重,这次她可以放下心来。柳茹清楚石毅军队的性质,知道他并不自由,六年能回来一次已经是万幸,要不是这次任务涉及小泽,说不定见都见不到。许久不见,当年的小捣蛋鬼打架大王已经成为一个出色的男人,柳茹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石毅可也是她儿子呢。
石毅视线一直不离开安承泽,回答道:“不走了。”
安承泽心跳差点漏了半拍,抬眼凝视石毅,两人视线胶着,完全无法将眼睛从对方脸上移开。
“咳咳咳咳咳咳咳!!”石磊剧烈地咳嗽起来,结果两个人谁都没看他一眼。石毅是他亲生儿子,小泽也喊他六年的爸,两个不孝子,爸都咳嗽成这样了!
“别嚎了,”柳茹直接给了石磊后脑勺一下,“两个孩子从小就关系好,这一下子六年没见,你咳嗽什么咳嗽,不就是吃醋小毅没先通知你这个爸嘛。”
石磊:“……”
他根本不是害怕这个,果然无知是福吗?只有他一个人担惊受怕六年,小茹安安心心地过这么些年,真是太轻松了。话说自从他屁股受伤
退二线后,在家里的角色好像变了不少,是错觉吗?
“咳咳,小茹,要不晚上咱们俩回吧,有兔崽子看护小泽就行了。咱们俩年纪都大,昨晚又没睡觉,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别到时候小泽伤好,你却病倒就不好了。”石磊只好忍着和儿子团聚的激动,对柳茹说道。
柳茹身体的确不比几年前,确实有些疲劳。再看看两个儿子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觉得他们俩晚上一定有话要说。既然小毅说以后不走了,那过两天等小泽好一点,连接风加庆祝一起,这几天就让两个孩子叙叙旧吧。
柳茹点头后,石毅转过脸对两人微微点头,旋即立刻转回去看向安承泽。石磊分明瞧见,那个瞬间,他这回来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儿子,嘴角微微上勾了一下。
这不孝子!
69石毅(一)
石毅对于当时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前一秒自己还正在和安承泽显摆生日时老爹送的那把漂亮的军刀,下一秒安承泽抿着唇青着脸扑上来,而后血色模糊了整个视野,他重重倒下,身上压着脸色惨白的安承泽。后脑撞击在地面上,他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后就躺在医院里,一只眼睛蒙着看不清东西,脸有些疼,一年难见到几次的爸爸坐在自己床前,脸色十分难看,就是最凶打自己最疼的时候脸色都那么难看。爸爸每次回家,他都要挨揍,见石磊脸色铁青地看过来,石毅低下头认错:“爸,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欺负同学,不应该拿刀吓唬同学,你打我吧。”
石磊沉重地叹了口气,向着他伸出手,石毅紧张地缩下脖子,闭上眼睛,却因为动作牵动伤口,疼的他“嘶”地一声。
那只手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巴掌扇过来,而是有些轻柔地落在头顶,石毅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见父亲眼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似山一般沉重,又似海一般包容。那么大那么温柔却又十分有力的手,石毅第一次感受到。
“是我不对,”石磊重重地说,“明知道你是个兔崽子,却还送你刀。”
石毅沮丧地低下头,看来还是他做错了。
受伤住院的日子很无聊,兄弟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来看他。明明只是简单的皮外伤,照石毅来看自己其实已经不疼,为什么还要住院,每天有大夫在他脸上翻来翻去?他憋得难受,在医院里到处乱窜,却看见病房外,一个长得很漂亮穿得却很破的女人对着爸爸点头哈腰,一脸泪水。女人身边站着安承泽,他好像又瘦了,显得更矮了。
石毅想扑过去一把抱住安承泽,虽然这个人很不识抬举,但只要他愿意低头,他石老大还是会罩着他的嘛。其实、其实安承泽转学来的时候他就挺喜欢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同学的,他和兄弟们身上整天都是泥,安承泽却不一样,虽然衣服已经洗的发白,却总是整整齐齐的。书本的边角从来不会卷起,作业本都快写满了还那么干净,笔记比老师的板书还要好看还要全。
是个好学生呢,和他不是一路人,怪可惜的,长得那么好看。石毅想。
安承泽不像石毅,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板着小脸,总是那么瘦那么小那么矮,头发贴在耳际,软软的,很好看。有时候看到他时不时掉下一缕的头发,石毅心里就像被羽毛扫过一样痒痒的,格外喜欢。
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石毅可以将来找茬的家伙揍得满地找牙,却不能对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同学做什么。他是有原则的,才不做欺负普通同学的事情呢,他们班级的学生要是被其他班级或者高年级的欺负了,他会带着人去将对方狠狠揍一顿。
不过安承泽转学到现在都很不起眼,没被人欺负过,石毅没办法靠帮助他和人认识起来,每天只能看着他顺顺贴贴的头发,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和总是不笑的脸。
有一天他们考场分在一起,尽管能够给他抄卷子的同学都不在,但是安承泽坐在自己旁边,好开心呢!石毅兴奋不断踢他的凳子,要答案,只要安承泽借给他抄卷子了,他就可以请他吃饭,中午叫他去家里吃,安承泽真是太瘦了,石毅早就知道,他每天中午都吃家里带来的饭,都没有肉,一点也不好,难怪这么矮这么瘦。
可是安承泽没给他抄卷子,考完还板着脸让石毅不要再打扰他。石毅很生气,明明他是想要帮助安承泽的!结果下一场考试他踢凳子踢得更用力,安承泽却理都没理他,还提前交卷回家。
考试成绩出来,安承泽年级第一,自己却得了满卷子的大红叉。老爹又抽一顿皮带,小弟们说哎呀老大你和年级第一一起坐着,难道他没借给你抄卷子?太不识抬举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安静地学习都是老大的功劳吗?是老大罩着全班同学,他们才不会被高年级学生欺负的,别的班级同学都有被抢钱的。
石毅也很生气,怎么无论他做什么,安承泽就是不理他呢?于是他带着小弟堵了安承泽,小弟要打他被石毅镇压了,石毅用手捏着安承泽脸,皮肤又软又滑又白,就是太瘦。他看到安承泽紧张地眨眼,脸色发白,睫毛很长,一眨一眨地,长长的睫毛扫得他心痒
痒。
从那之后,安承泽搭理他了,能和他说几句话——每次见面都会仇视石毅,还放几句“我不怕你永远不会借给你卷子抄袭”之类的狠话。石毅发现自己愈发喜欢这么逗安承泽,看着他的脸终于不再那么板着,每次捏他的脸,心里都有点小激动。
于是石毅更加热衷于欺负安承泽,几乎隔几天就要劫他一次,还经常把他写好的作业抢走,让安承泽不得不再写一份。不过安承泽用的本子和笔实在太破了,石毅有时候会偷偷把好的笔和本放在安承泽书桌里,可是从来没见他用过,每次都直接交给老师,这让石毅更生气。
后来过生日,爸爸难得回家送了他一把好漂亮好锋利的刀。石毅忍不住又把安承泽给劫了,让他看看自己这么好看厉害的刀。石毅等着安承泽用羡慕的眼睛看着自己,喊自己老大……或者大哥也好嘛。可是安承泽没有喊,他激动地扑上来,自己就一直住院了。
他很喜欢安承泽,想和他做朋友,可是不管怎么做,安承泽都不会看他,也不喜欢他,而且一次比一次讨厌他。
现在看见安承泽,石毅激动地想要过去叙旧一下,却没想到,安承泽白着脸,噗通一下给石磊跪下,他身边的女人也跪下。他看到安承泽哭了,不管他怎么吓唬怎么欺负都不哭的板着倔强小脸那么好看的安承泽,哭了。还有他旁边的女人,拿出钱递给爸爸。
石磊长长地叹口气,收下钱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女人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拽起安承泽,安承泽望着男人手上的钱,表情很吓人。
石毅回到病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明白,只是和以前一样不小心受伤而已,为什么自己要住这么长时间院,为什么安承泽和那个女人要给爸爸跪下,为什么安承泽要哭?他不懂。
很快他的伤就结疤,没有必要再住院。石磊将石毅接回家,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石毅照镜子时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特别难看,他这张帅脸都被劈成两半了。不过应该没事的,男子汉大丈夫,伤疤是勋章。结果老爹不让他那么露着伤口,给弄来一堆药,每天吩咐保姆帮着上药,缠着厚厚的纱布,有点像独眼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