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希音照例替裴览上药施针,我随他一同前去。由于胡元生特意吩咐加派人手照顾裴览,是以他的厢房里三层外三层被随从与家丁围得满满当当。
应门的人是于彬。见我与希音并肩而来,他面色不善地瞪着我,半晌,才极不情愿地侧身让我们进去。
我颇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息。裴览的随从个个忠心耿耿,如今他们的主上因我而身受重伤,他们看我不顺眼也是应该的。况,裴览几次三番寻我而来,我却不识好歹,不愿随他回去,他们因此来回奔波难免心生怨念。
我遂自我排遣道,嗯,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裴览仍在沉睡,原本温润如玉的眉目失了几分光彩,显得格外憔悴。他薄唇紧抿,剑眉微蹙,似是睡得并不安稳。俊秀的面庞愈发惨白如纸,不见人色。希音说今早他醒过一次,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陷入昏睡,好在已然没有性命之虞,只要仔细照料,很快便能痊愈。
我站在一旁望着病榻之上的裴览,歉疚、不忍、自责……数种情绪陈杂心间,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希音将准备好的药膏与银针取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袍,剪开厚重的绷带。他吩咐于彬将裴览扶起来,仔细清理他后背的伤口。那些伤口因撞击而成,小的与杯口一般大小,大的则比碗口还要大上一圈,伤口周围布有深深浅浅的淤青,使得裴览的整个脊背看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倘若那日我当真沉在天目湖底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和希音皆是毫发无伤,本该置身事外的裴览却无辜地当了炮灰。每每想到此处,我这心里啊,就好像有猫爪挠啊挠的,如何都不得安生。
待希音替他施完针后,我们将将打算离开,那厢病榻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小梅……”
裴览醒了。
我欣喜道:“裴览,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凝视我,目光灼亮迫人。半晌,如释重负般微微笑道:“小梅,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小梅:┭┮﹏┭┮)
“呃……”,我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不用为我担心,安心养伤早日康复。”
谁料,裴览伸手拉住我,作可怜兮兮状,“小梅,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当时我就震惊了。
这小子受伤之后总是卖萌装可怜,明知道我心软吗?
于彬闷着脑袋,仿佛在极力忍笑。
我登时僵在原地,心中左右为难,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希音凤眸微眯,捧着药箱好整以暇地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仿佛对我的反应甚是好奇。只是那目光……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啊。
“小梅……咳咳咳!”裴览柔柔弱弱地侧首咳了几声,手中的力道愈却发大了几分。我使劲挣了挣,没能挣开他的束缚。
我哭笑不得,说:“裴览,你怎么受了伤力气还那么大?”
裴览微微一愣,旋即弯起眼睛,苍白一笑道:“若你留下来陪我,我肯定能好得更快些。”
要挟,这是□裸的要挟!
若是我不答应他,怎么说他也是为救我而受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况且这个要求委实不算过分,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我答应他,那希音……抬眼对上那双笑意高深莫测的星眸,心下倏然飕过一阵小冷风。
我在答应与不答应之间逡巡不决,希音缓缓踱步过来,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几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在裴览的手上。听得裴览“嘶”的抽了口冷气,我顿觉手上一轻,那厢他已将手收了回去。
于彬面色一变,正要冲上前来,被希音眼锋一扫,便又隐忍地退了回去。
希音收起银针,慢条斯理道:“贤侄啊,目前你的情况刚稳定下来,应当卧床静养,越少人来打扰越好。小梅留下,于你伤势无益。且那日之事,她也受到不小的惊吓,须得悉心调理一阵。”他说得语重心长,俨然一副长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