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却仿佛被人扼住喉头似的,气息怎么都不顺畅。太阳穴抽痛得厉害,整个头颅胀得像是要裂开一般。感官极度膨胀,即便是一些细小的声音都会放大数倍,迫得我几欲崩溃。
嘈杂的声音迅猛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时而是咆哮怒吼,时而是絮絮低语。眼前一片猩红,不知是火光还是血光。
“臭丫头!你若再不交出名册,我便屠光全村人,我倒要看看你于心何忍!”
我惊慌失措地摇头,脚下步步后退,“不要,不要杀他们……”
“小梅,你不要管我们,快走,快走!待到了京城,九王爷自然会派人搭救你。千万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玉梅簪绝不能落在他人手里。你是名臣之后,只有拿着玉梅簪,你才能找到名册,为你的家人平反……”
我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却又忍不住心中的悲怆哀恸,只得死死咬着嘴唇,将泪水逼退,艰难地点头,道:“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爹,我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京城……”
混乱中,好像有人使劲推了我一把,“你快走……”
眼前急速掠过一些扭曲的脸庞,有的表情极其痛苦,有的睁大眼睛对我狞笑,皆是口口声声说着两个字——名册!
“梅知雪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就是玉小梅,玉小梅就是我。”
“你若不嫁给裴览,这便是一步死棋。你和裴昀,都得死!我知道你忘不了裴昀,我可以帮你。这是我燕国特有的情蛊,种下它,你便会全心全意爱上裴览,从此将裴昀忘得一干二净。”
一瞬间,似乎被人丢进了深山寒潭,寒意阵阵袭来,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体中。恍惚中,我依稀看见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呼啸而来,我跌倒在破旧的街角,手中紧紧攥着玉梅簪,就像攥住救命稻草,如何都不肯松劲儿。
脑袋昏昏沉沉,景物明明灭灭,天地在眼前旋转不息。
恰在此时,一只极好看的手将我扶住,手指修长白皙,玉骨奇秀。说话的声音亦如春风拂面,教人甘愿沉醉其中,“小妹妹,你没事吧?”
我艰难地抬起头,忽的撞进一双深亮灼灼的眼眸中。眸光灵气逼人,若有星斗溶于其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我却能感觉到那若带三分笑意的唇角轻轻勾起——他正在正在对我微笑。
“小梅,小梅!”有人急切地呼唤着我,一声一声直锤进我的心窝。
视线蓦地清晰起来,先前的人脸渐渐淡去,我这才被如当头棒喝,猛然回过神来。或许方才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我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那么长久的时光。
眼前是希音焦灼的面庞,一双星眸深深沉沉。我愣愣地将他望着,全然分不清这是现实亦或者是梦境。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然窥得那人的真面目,那个将我从雪地中救起的男子,就该长着我眼前这张好看的脸。
这一刻我忽然万分笃定,三番两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神秘男子不旁人,正是希音。倘若果真如此,那希音便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个山寺里的和尚。他,又是谁?
“小梅,你没事吧?”希音抚了抚我的额头,调整臂上姿势,让我舒适地靠在他的怀里。
我强自镇定心神,长长舒一口气,道:“我没事,方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小梅,若是觉得痛苦便不要去想了。”希音似是面有忧色,灼亮的眸光越发深不见底,“每次要想起些什么时你都这么痛苦,这足以证明那段过往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既然已经决定忘记它,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好吗?”
希音说的没错,不论是受伤时流落山寺,还是在桑府为桑沐云治病,抑或是此时此刻被一个莫名熟悉的场景撩动了心弦,但凡稍有要想起从前的兆头,我都会极度难受,恐怕这种痛苦程度绝不亚于上刀山下油锅、抽筋扒皮。
我扶额,勉强扯出笑容,道:“我并没有刻意去回忆,不过是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一些片段便不受控制的跳出来,提醒过我过去的存在不容置疑。”顿了顿,我又温声宽慰他:“我不碍事的,以后不去想它便是。”
他微蹙剑眉,轻若烟云的叹息几乎声不可闻。
静默一瞬,我问:“圣僧,有个疑惑盘桓在我心里许久了,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什么疑惑?”
“你我从前……是否相识?”
希音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不清楚,与你在一起时,时常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段时日我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我跌倒在雪地里,冻得奄奄一息。我以为自己快要不行了,忽然有人将我救起,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可我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笑容……我总觉得你就是那个人。”
他并没有说话,俊脸半隐在苍茫如水的夜色中,有些神色莫辨。我静静等待他的回答,不知为何,心跳陡然加快。沉默半晌,他笑道:“是,认识。你我非但认识,还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