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瞬间,珍哥儿只觉得双腿一软,好悬没直接瘫倒在地上。

珍哥儿一点儿也不傻,对于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虽说并不曾有丝毫的愧疚之感,可他却仍存着心虚。甭管怎么说,他也是科举出身的官员,即便里头掺了一些水分,可对于本朝的律法,却是系统性的学习过的。当然,这也得益于自打高中之后,他就一直留在翰林院里,故而对于一些官员纳妾律例也算是一清二楚的。

妾这玩意儿,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纳的。当然,还是那句话,通房丫鬟不算,因为通房丫鬟本质上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而非妾室。

本朝律法有明文规定,亲王纳妾数目为十二人,郡王为十人,国公及一品官员为八人,二品官六人,三品官四人,四品、五品者为三人,六品、七品者为两人,七品以下者皆为一人。

因着珍哥儿尚不曾继承祖上的爵位,身上只得一个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故而他是可以纳一人为妾室的。可问题又来了,律法上不单对于官员纳妾的数目有着明确的规定,甚至还写明了何人可被纳为妾室。

首先,必须是良家女子,也就是不曾卖身的良籍者。

其次,还要是清白之身,这里的清白倒并不是指一定要黄花大闺女,像寡妇另嫁之类的,也是被允许的,可若是未嫁前就有孕在身,那就定然不是清白之身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甭管是娶妻还是纳妾,决不允许在孝期进行。

“那个……赦大婶婶,这好端端的,刑部的人怎么就寻上我了?就算是先前那事儿犯了,不也该是吏部吗?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校、升降等等,就算我今个儿犯事儿了,也轮不上刑部那头罢?我我我、我可以解释的!”

说真的,珍哥儿确实有些被吓到了。哪怕他先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想着充其量也不过是被削官罢职,事实上连这个可能性都不大,因为纳妾这种事儿,实在算不得大罪。况且,别说是他了,旁的官员也常有类似情况,若真的以此为标准,朝堂上倒下一半人都是极有可能的。

问题是,吏部找上门来也就罢了,为何会是刑部呢?

珍哥儿被吓傻了,只愣愣的望着那拉淑娴,有心再多辩解两句,结果那拉淑娴却毫不在意的向他摆了摆手,道:“不过是来寻你问问话罢了,能有甚么大不了的?咱们两家是甚么样的人家,莫说你只是犯了点儿小错,纵是大错,还能真抓了你进天牢不成?”

“天牢?!”珍哥儿目瞪口呆,他原就没经历过甚么事儿,先前只认为大家私底下都那么干,即便事发了也不会有处罚的。然而,事到临头,珍哥儿却只能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完全失了行动力。

“你回府瞅瞅不就结了?哦,你是担心蓉儿真的被我们扣下是不是?”那拉淑娴哭笑不得的道,“那是你赦大叔叔在跟你开玩笑。倘若今个儿蓉儿是你的庶出子女,那扣下也就罢了。偏蓉儿是你的嫡长子,还是今生独一个的嫡妻之子。即便你赦大叔叔再怎么混闹,他也不会这么干的。”

“可是我、我……”珍哥儿满脸的迷惘,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刑部要寻他的事情。至于蓉儿,事实上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荣国府会真的扣下他儿子不放。

在原地立了半响,忽的珍哥儿飞快的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荣庆堂。

直到珍哥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贾母才语带迟疑的道:“淑娴,真有刑部的人来寻珍哥儿?可他犯了甚么事儿了?只是因着前头纳妾之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说到后头,贾母原先那迟疑的语气换成了埋怨。

也是,在贾母看来,甭管珍哥儿这人有多么的不靠谱,终究是她的近亲晚辈。况且,又不是有关社稷的大事儿,不过是好色罢了,实乃人之常情。一如先前隔壁东府的珍大奶奶没了,贾母除却略可惜了几句外,最最忧心的是怕坏了两家的交情,而非责怪珍哥儿不敬嫡妻。

那拉淑娴但笑不语,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告诉贾母,这里头的事儿全是贾赦临走时偷摸着使人做的罢?倒不是全然为了蓉儿,而是考虑到宁国府的未来。

宁荣二府一本同源,珍哥儿又是宁国府下一任的家主。也许在长辈们看来,只是小辈好色罢了,可这种事情一旦被强摁了下来,却不亚于留下了一个重大的隐患。万一等将来真的摊上事儿,像这种迎娶外室、逼死嫡妻的罪名,却足以让宁国府遭遇灭顶之灾,乃至连累到荣国府。

用贾赦的话,与其被别人捏着把柄告发,还不如由他来引爆,顺便还能将蓉儿多留几日……咳咳,真的只是顺便而已。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珍哥儿只是侄孙罢了,由他去罢。”见从那拉淑娴处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贾母只摆了摆手,不欲再理会此事。

这贾母倒是轻易的就放下了,可珍哥儿就没那么轻松了。

离开荣国府后,珍哥儿径直回到了自家府里。然而,他只走到大门口,就被赖二一把拽住,快言快语的告知了刑部来人一事。

……

晚间,荣国府诸人用膳的用膳,玩闹的玩闹,至于那拉淑娴则是太阳尚未落山时,就已经用完了膳,早早的躺在暖炕上歇下了。

容嬷嬷亲自进到里头瞧了瞧,又向着守夜的葡萄招了招手,将其唤到外头细细的叮嘱一番后,这才转身离去。等容嬷嬷走过穿堂,一直到了外头的小厅时,才冷着脸向早已等候在此的鸳鸯道:“太太已经歇下了,有事儿等回头再说罢。”

鸳鸯面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信任,她年岁不大,贴身伺候贾母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儿,尚不曾学到八面玲珑的本事,因而往往心里头想着甚么面上就会露出甚么来。

好在,鸳鸯虽没甚么城府,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尽管百般不信任,她仍是带着笑意道:“能不能麻烦嬷嬷进去回个话儿?这到底是老太太唤大太太,若非事情很是紧要,也不会特地遣我过来。”

“太太睡下了。”容嬷嬷面无表情的道。

“可老太太她说……”鸳鸯的话戛然而止,原因很简单,先前一直面无表情的容嬷嬷,猛然间换了一副表情,异常狰狞的瞪着她。当下,鸳鸯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心口更是一阵猛跳,至于原本想要说的话,则被她彻底抛到了脑后,甚至若是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自己能头也不回的跑个无影无踪。

可惜,她不能。

在捂着心口好一会儿后,鸳鸯才勉强再度开了口:“嬷嬷,也不是老太太非要寻大太太,而是东府那头又出了事儿。好像是刑部的人将珍大爷给拿下了,敬大太太听闻消息后就彻底晕了,敬大老爷不得已才来咱们府上求老太太帮忙。可老太太又能有甚么法子呢?嬷嬷……”

“那太太又能有甚么法子呢?”容嬷嬷冷笑的反问道。

“这……”鸳鸯迟疑了一瞬,咬了咬牙还是将话说了出来,“老太太说,大太太娘家兄长有跟刑部关系极好的。”

听得这话,容嬷嬷明显得愣了一下,旋即嗤笑道:“真是有意思,自个儿闯出来的祸事,偏让人帮着善后。我家太太如今还怀着身子,这是逼着她大半夜的回娘家求救?且不说珍大爷如今只是被带走了问话,即便真的判了刑罚,那也是他该得的,怨谁?”

鸳鸯彻底没了言语,她原就只是个小丫鬟,哪怕因着贾母的看重在府里多了几分体面,可她依然只是个年岁不大的丫鬟罢了,被容嬷嬷连着堵了好几次,她只张口结舌的望着容嬷嬷,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主要是,容嬷嬷这话听起来好有道理,仿佛东府珍哥儿确实蛮活该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鸳鸯败退而去。

等她一走,十二却冷不丁的从一旁的柱子后头闪身走了出来:“嬷嬷。”

“哥儿都瞧见了?”容嬷嬷其实老早就发现他了,却并不揭穿,左右打从一开始大房就不打算掺合这事儿,或者说贾赦原先的目的就是借此狠狠收拾一顿珍哥儿,也免得他愈发胆大包天,甚么祸事都敢闯。

“嗯,瞧见了也听见了。”十二满脸的眉开眼笑,“我明个儿去一趟张家。放心,我知晓蠢爹打算作甚,一准不会拖后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