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心里想道。
在给自己生出些“也许他们之间关系还有挽救余地”的期许后不久,便坐上了一架会让她人间蒸发的客机,这不是恨是什么呢?
命运?造化?
倒也可能。
毕竟景程的确觉得,自己和“幸运”这个词,从来都搭不上什么关系。
景兮可能真的不希望他的人生完满,结束互相折磨的同时,却也一定要留下点挥之不去的遗憾让景程探寻多年才行。
景程接受这种报复。
毕竟如果当初景兮没被孕期激素操控,果断坚决地放弃自己,对方的确会走上一条体面的、截然不同的路。
想到这,景程竟莫名有些释然,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一般,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笑容。
这倒是把两位迎接他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愣,犹豫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暗示景程,如果需要可以去找随团的心理医生聊聊。
景程礼貌谢绝了这个建议,毕竟他觉得自己状态还不错。
听着岛上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咒骂声,情绪激动的怒吼,以及各国语言交织在一起的嘈杂。
景程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比其他人强多了。
他没哭没闹,不执着于事故发生原因,不在意是不是驾驶员的失误,对如何赔偿、如何处理也不太感兴趣。
他只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景兮有没有生还可能。
两个只懂迎接和道歉的工作人员支支吾吾,在景程的强烈要求下找来了上司,上司又找来了相关负责人,但景程对于得到的答案却依然不够满意。
“抱歉,我的职业准则并不允许我把话说得太绝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景兮女士是所有乘客中,唯一一个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息的,我只能说……空难遇难者能保留完整尸体的可能性很低,幸存率更是几乎为零。”
“如果你想听更残忍些的解释,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能排除景兮女士所坐的位置极其临近事故点,所以她在爆炸发生时是有几率瞬间气化的。”
大概被遇难者家属围攻了半个多月,让这位负责人心情极度烦躁,破罐子破摔般地用极其冷漠甚至恶毒的口吻,向这位最后一位独自登岛的孩子宣泄着情绪。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甚至有人都已经提前眯起了眼睛,像是心里笃定,下一秒,这个看起来脾气就不太好的少年绝对会一拳招呼上去似的。
但景程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偏执地说道:“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景程想要的答案暂时讨不到,没谁敢在上头宣布这事尘埃落定前,先行得出个什么结论,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那个结果心知肚明。
最后是怎么收场的,景程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有人带他去了遇难者家属扎营的地方。
上个周初,前期搜救和简单的清理工作就已经基本结束,所以小岛对相关人员也已经开放了好几天了。
营地还有不少家属在等一个说法,但也有一些无法接受现实的和谈妥了赔偿事宜的已经提前离开了。
景程就被安置在某个下午刚走的遗属住的帐篷里。
送他过来的工作人员说,那个人的妈妈找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遗体残骸,提前走也是因为这个,现在夏天气温高,岛上条件有限不好保存。
“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幸运了。”
景程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前一秒觉得想不明白哪里幸运,后一秒却又觉得确实有道理。
事情相关的所有人这段时间大概都被折磨得有些麻木,对于温和与残忍的界限都失去了一定的判断力,安慰语句的措辞或直白或委婉,反正都带点诡异微妙。
景程下船的时候光线就已经很暗了,象征性地折腾了一圈,等彻底安顿下来,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