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虔不以为意,笑了声,抬头问:“吃透剧本了吗?”
毕竟是电影,尤因做了很多功课,下功夫对镜子练习了许久的表情。台词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他不敢在专业演员面前托大,保守说:“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南少虔温柔地仰视他,说:“你肯定能行。”
尤因稍微和他对视了一下,南少虔的眼尾微微下垂,显示出一种真诚,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会让人得到一种被信赖的力量。
一秒,两秒,尤因在这样的仰视下,心里莫名其妙安心不少,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某种力量,有把这件事办好的能力。
南少虔就相信他。
可他也没忘记他们目前尴尬的关系,马上扭开视线,嗫嚅道:“借你吉言。”
第40章
卧底行动被察觉的何译员在与组织取得联系后决定撤退,离开前却意外泄露行踪。他是个文人,那晚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用那把他精心打蜡悉心养护的钢笔手枪。
忍辱负重多年,他的手上不可避免沾上同胞的热血,他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洗脱,如今可以有亲手毙命敌人的一天,积年的隐忍高压下绷紧的那根弦儿终于有机会松懈一会儿。他畅意而痛快地扣动扳机,直到手指脱力虎口渗血,敌人肮脏而罪恶的鲜血也飞溅一身。
料到注定不能离开上海,被赶出家门数年的何译员在家中洗净身上血迹后,悄悄去见了与他同在上海正在读大学的胞弟最后一面。
他伪装成大学生,像校园里的每个学子一样脚步悠然而轻松。他撬锁进了胞弟的宿舍。在书桌边,他发现多张报纸,并非每日都有,共同点是每张报纸上头都有他的新闻。
别离多年,本以为众叛亲离,死生师友,临死之前却发现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亲人暗地关心着自己,何译员看着报纸沉默许久。
胞弟回到宿舍,一见到他的面,什么话也没说,先拿了扫把赶他出门。
何译员不做反抗,几小时前还颤抖着面无表情杀人的特务,此时却几乎是狼狈的,被刚成年还很青涩瘦削的胞弟逐打出门。
临走前,即使挨打,也坚持把一张支票塞到胞弟怀里。
极高大顶斯文的一个男人,用母亲似的喋喋不休的方式苦苦叮嘱胞弟:“听说母亲生了病,我这儿还有些钱,不太多,但是是我从前在日本留学时打工挣下的薪资,是干净的,明天有空去把钱兑出来,病情耽误不得。”
报纸一词触动了胞弟,他的脸色突地一阵青一阵白,粗着嗓子叫何译员滚。
何译员沉默几秒,转身离开。
何弟却并没把支票丢掉,在窗台边,躲着,颇冷漠地看着他兄长消失在街角,直到没入无边夜色。
第二日的新闻,大汉奸因反叛帝国而受到处决的消息占了报纸最大的版面。街头巷尾一片压着声的叫好,百姓们弹冠相庆,死得好哇,大汉奸。
看见报纸上兄长冷漠的黑白照,何弟怔然片刻,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立马跑去了银行。那家银行,实际是无产阶级党派的据点,支票上一串纷乱的数字,则是日本军队的无线电密码。
而就是这份最后的情报,帮助我党军队在前线取得了巨大胜利。
也是在银行,何弟终于知道了兄长的身份。
他的兄长,在与他一样的年纪时,和他一样都曾对着红色旗帜上的金色镰刀与铁锤旗忠诚宣过誓。
他们为之奋斗的,竟然从来都是同一个黎明。
他知道得太晚。
背负着骂名和家人的冷眼,何译员咬牙踽踽独行在黑暗里,却倒在曙光前夕。
尤因的戏份总共三场,和南少虔的这场最先拍。
开拍前导演反复给尤因讲了好多遍戏,考虑到他是新人,几乎是掰碎了喂到他嘴里,贴心得就差伸手捏着他的肌肉帮他建构每一帧的面部表情。
宿舍的双人对白,尤因看完导演的分镜手稿,沉默几秒钟,突然问了句:“他买这些报纸,真的是关心他哥哥吗?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是在收集他哥的犯罪证据,想等侵略者倒台后亲自裁决他哥哥。”
导演似乎有些惊讶,深深看了尤因一眼。
发表这些私见时尤因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说太多了,剧本上根本没有写这么多,他纯属是发散思维,不知导演听了会否觉得他有加戏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