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态度冰冷地回敬:“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你从《MWCPA诈骗案》全身而退的时候也还只是区区一个警长,不也成了一桩‘大事’吗?”
“还有你€€€€”何志行话音一转,盯住姜至,笑容诡异,“漏网之鱼。”
“当初觉得你不成气候,瞧不上你的无力挣扎才放生你。现在看来是他们太过仁慈,早该听我的劝,趁羽翼未丰时一并折断你,才不会有今天这困局。”
时运和姜至是他们多年布局下唯一不可控的变数,他们享受着将人玩于股掌上的轻易,却不曾料想两人并非没有生命、甘于受摆布的普通棋子。
或许是想起了当年,何志行的眼神混浊了片刻,从记忆中脱身后很快变得清晰。
“当年你因为受伤躲过了执法过度的控诉,我不信你这伤是意外。”时运步步紧逼,“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费尽心思揪出我,无非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我便告诉你们。”何志行说话时紧紧盯着姜至,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姜瑞扬的影子,“但你们真的做好心理准备去听吗?”
何志行形如鬼魅的笑令姜至确信,真相一定会比他想象中的任何版本更加残酷。
被藏了十余年的密坛终于被挖出,何志行的每一句话都是砸在坛壁上的锤,直到坛身四分五裂,露出丑陋的、时运和姜至为之执着的真相。
“你们以为姜瑞扬真是‘以死明志’的自杀?别活在自己美化过的解释里。”何志行看了看墙上广角镜中的自己,犹如刽子手注视着鬼头刀,“从我到现场开始,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他的€€€€”
“谋杀。”
意料之外的两个字被慢吞吞地吐出,带着剧毒袭向姜至。他只觉耳边嗡鸣,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条血色的河,身体正一点一点沉入河底。
时运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何志行的衣领,双目血红道:“你说什么?”
脖颈被布料勒到喘不过气,何志行猛咳一阵,似乎很满意两人的反应。
“姜瑞扬当年其实一直很配合调查,期间没有任何反抗。”
一个积极配合调查的人又怎么会因不满经罪科的执法从天台愤然跃下?
从一开始姜至就觉得,如此玉石俱焚的做法不符合父亲的性格。
“姜瑞扬是被我‘推’上财经大厦天台的。”对于当时的场景,何志行每一秒都记忆犹新,“我趁带他去洗手间的功夫,故意和他说我相信他无罪,对于那袋现金的来源有所怀疑,但法证的报告还在加紧赶制,希望他能往天台上走帮忙拖延一些时间,等报告一出就能当场被释。”
“而姜瑞扬往上走的同时,我假装叉错脚,故意从楼梯上滚下去磕破头,再把其他人引来去天台追他。”
“我太清楚组里督察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将人往绝处逼,看到有同僚受伤会更加失控。而天台围栏上的螺丝早在前一晚就被我提前转松了,只要姜瑞扬靠近就一定会掉下去。”
“砰€€€€”
话音刚落,何志行适时模拟出人体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巨响,不必有多传神,类似的声音已足够姜至回忆起骨头碎裂与血液飞溅的细节。
在何志行放肆的大笑中,姜至彻底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时运见状立刻松开对何志行的钳制,用手铐将人锁在管道上,转去扶住姜至。
姜至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伴随着淋漓的冷汗,像是从水里捞出的浮尸般糟糕。
“姜至,姜至€€€€”
时运不断搓着姜至的脸,温柔急迫的呼喊一声声落在耳畔,终于让他空洞的眼睛找回了些许神色。
姜至每一次陷入父亲坠楼的回忆都好比推开一扇门,然而门的对面依然是循环往复的场景,他总是被困在当初目睹父亲死亡的震撼与崩溃中无法抽离。不同以往,这一次姜至精准地推开了正确的门,迅速从幻象中脱身。
时运的手臂感受到一股暖意,是姜至握住了他。
姜至稳了稳心神,说:“我没事……”
姜至感受到冲击并不是纯粹因为逃不出父亲坠楼的噩梦,而是得知了他的真实死因。无论如何志平所言的“谋杀”还是后续抓捕造成的意外,死亡并不是父亲一开始为自己这桩冤案设置的结点。
父亲他会轻信何志行所言,是因为他至死都单纯地相信€€€€法律是唯一的救赎。
因此面对污蔑的罪名,他束手就擒,坦然地接受暂时的镣铐。然而讽刺的是,法是纯粹的,但执法者未必。还没能等到法律还他一个清白的名誉,便已被蓄谋的凶刀夺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