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剧本里说的那样,抓着我的手。”沈清野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没有技术和经验,真情实感地去做就好了。”
接触到的皮肤很凉,也可能是他的掌心太烫。奚闻从恍惚中回神,调整了一下呼吸,从抓着手腕上移改为紧紧抓住沈清野的上臂,身体主动贴近,就像电影里说的一样。华旸孤身犯险来救他,他纵使忧心责怪,见到他却掩饰不住打心眼里蹿升的欣喜和依赖,抓着他,是溺于深海的人在见到生机与光明时的本能。
沈清野有些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有些赞许。他的眼神变得内敛而温柔,说话时却是克制的。华旸本就不是张扬的人,电影镜头前的表演也需要比生活中收敛许多。
一整幕戏下来,都演的很顺利。
只除了最后场哭戏倍受折腾。
奚闻已经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买洋葱和滴眼药水了。
他不能哭得太厉害了,因为远不至于。沈清野说在拍这种近景镜头时,演员眨一眨眼都很明显,他如果哭得太厉害会显得假,也不符合情境。他只需要一点点的感伤和两滴眼泪,华轩只是突然有点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后怕罢了。
沈清野给他讲戏讲了半天,二人从八点排练到快十二点,已是夜阑人静,白天又拍了一整天的戏,沈清野面上也染了丝倦意。
奚闻还在酝酿情绪,沈清野拉开窗帘,推开点窗,坐在窗边的白色座椅上,放松地后靠着,双腿交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红塔山,点着了,咬在嘴里,隔着烟雾看他演。
他坐在窗前,身后是浓黑夜幕伴着星月交辉,月光在他面上和肩上落了层茸茸的金子般细碎的光芒,烟雾从纤长指尖的末端袅袅绕绕,停留在眉眼和发丝处,流而不散,就像幅静态的美人画。
奚闻眼神一滞,突然放下手,停下了动作。
太熟悉的场景。沈清野从前不抽烟,那时为了逗他,自己喜欢将烟圈喷在他面上,看他因为不适应而侧脸,有时会轻轻咳嗽,面颊泛红,灰色的烟雾徐徐弥散……
沈清野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抬眼看他,“怎么?哭得出来了?”
奚闻抬抬手,揉了揉已经憋红肿了的眼,“没有,我们别耗这了,你白天那么辛苦,明天还要早起拍戏,今天就这样吧。”
沈清野淡淡地说,“没事,你慢慢酝酿,我等你。今天耗是耗,明天耗也是耗,明天片场那么多人,你更紧张,更抓不好情绪,拍不下去,白挨韦导一顿骂。”
奚闻低垂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行,那我再试一次。”他深呼吸了一下,重新站直。
“要我怎么配合你?”沈清野问。
奚闻笑笑,“不用,你坐那儿看着就行。”
沈清野说,“那我给你从车上那儿搭两句词?”
奚闻点点头。
二人一问一答过了遍词。
到最后沈清野说完,奚闻抬起脸望着前方,瞳孔有一瞬的震动,慢慢地,有水汽聚拢在眼窝,面部肌肉却没怎么牵扯,是一种很平静地哭泣,眼神没有焦距,落在一处空茫的地方。本来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他的嘴角却徐徐抿出了点幅度很小的笑,然后低下头,积蓄在眼内的水汽变成两颗浑圆的泪珠滚落下来,啪嗒落在地上。
沈清野很久没说话。
那种后怕和庆幸把握得很好,尤其是最后带笑的落泪,给人物的情感增添了厚度。
眼泪落地后,奚闻缓了缓,用手背擦了擦眼,然后抬起脸,他笑了笑说,“沈老师,这次能过吗?”
奚闻的眼眶还红红的,眼尾的那点小痣在烧红的肌肤上更引人注意。他一双善睐的桃花眼,眼型圆润,眼尾细而微翘,水汪汪的,眼下笑起来像月牙下弯,睫毛上挂着泪珠,却有几分可怜像。
沈清野收回眼神,移转了视线,将手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挺好的,很有感染力,没什么问题。”他想了想又迟疑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奚闻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声音都哑了,还带着鼻音,软乎乎的,“以前的事情。”他顿了顿又补充,“知道你手受伤的时候。”庆幸于未伤及性命,又悲伤于事态的无可挽回。
沈清野僵了一下,垂下眼睛,平淡地哦了声。“那今天就这样吧。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沈清野站起来,往门口去,下了逐客令。
奚闻之前积极,现在却磨蹭起来,“沈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沈清野转回身看他。
“吴庭手上那块表是你送他的吗?”
沈清野皱起眉,“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