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灵堂,桌子上摆着宋晨露抿嘴微笑的照片,灵堂正中间放着租来的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宋晚风一直跪在地上,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有人进来上香她便弯腰给别人行礼,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宋父在外面处理事情,宋母坐在门口被一群亲戚朋友围着,安慰。
没有人来关心她甚至多和她说一句话,似乎她坚强到不需要任何安慰或者无情到感觉不了失去姐姐的悲伤。
天色灰暗,闪电时而划过在瞬间照亮所有人悲伤的容颜,宋晚风低着头隐隐听到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小声议论:“真可怜,这么好的女儿没有了,真是作孽啊!那孩子我前些时候还见着,活泼泼的可讨人喜欢了。”
“唉,听说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抓到。”
“嘘,我跟你说,怀疑是她女儿的同学。不过警察硬说证据不足,不给抓人,淑敏都快气疯了。”
听到“淑敏”的名字,宋晚风下意识的去看宋母,却见妈妈正撇着淡漠的目光过来,精致的面容满是倦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沙哑着声音唤道:“晚晚,送送你赵楠姐姐。”
宋晚风低低应了一声,吃力的爬起来,双腿果然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这个时候就算用锥子扎一针她也感觉不出来疼痛。小手撑着墙壁站稳,看到赵楠撩着短发从人群里走出来,定定的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麻烦你了,晚晚。”
宋晚风抿抿嘴唇,随手拿起靠在墙边的雨伞,走尽赵楠轻声道:“走吧,赵楠姐姐。”
赵楠大宋晚风四岁,个子也要比她高上半头,她的小手必须高高的举着短柄雨伞才能勉强不碰到赵楠的脑袋,走了几步便觉得手臂累得难受,而赵楠一直默默地看着飞花四溅的水泥地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天是墨灰的,雷电已经停了,只剩下连绵不尽的雨,朦朦胧胧看不到边际。那是天使在哭泣,哭得人柔肠寸断。脚上白色的球鞋已经湿透,宋晚风蜷着脚趾听到风中断断续续的飘来妈妈的痛哭声。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如果用她来换宋晨露,恐怕更好些!
两个人走到小区的一处凉亭前,赵楠忽然停住脚步:“晚晚,你为什么要说谎?”
宋晚风惊了一下,费力举着的伞差一点掉下来,微扬起头看赵楠,那双聪明的圆眼睛里透着难以费解的愠怒。
“晚晚,你知道吗?现在学校里的同学都把顾凉当成了杀人凶手,他们孤立他,排挤他,嘲讽他甚至欺负他。那天晚上你明明在富国街的对不对?那天七点半你明明看到顾凉的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说没有见到他,若不是找到了当时在附近扫地的清洁工,顾凉真的就会被抓起来了。”赵楠拧着眉毛,微弯下腰抓住宋晚风的肩膀激动地大声喊道:“晚晚,你会害死顾凉的,你知不知道?顾凉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他那么喜欢你姐姐,怎么会害她?”
宋晚风的唇倔强的抿着,漆黑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赵楠,看她抑制不住的愤怒。每个人都有各种理由来质问她,可是她又该去质问谁呢?
“赵楠姐姐,那张卡片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顾凉确实有嫌疑。”
“那不是顾凉的字,虽然模仿得很像,可是仔细一看有明显的区别。”
“顾凉的字迹我不认识,可是赵楠姐姐你当时为什么没有仔细的看一下呢?你也喜欢顾凉对不对?所以他说他看到了我,你便信,我说没有看到他,你便不信。”宋晚风看着赵楠的眼睛,樱花瓣样的嘴唇泛起冷冷的笑:“或者,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被快乐冲昏了头的姐姐没有看出卡片的字迹不对,也不记得顾凉习惯喊她“晨晨”而不是“晨露”。你却一眼就认出不是顾凉写的,但是你喜欢顾凉嫉妒姐姐,幸灾乐祸的想让姐姐白跑一趟,所以没有指出来。”
赵楠惊愕,握着宋晚风肩膀的手颤抖着松开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晚风,眼前这个女孩儿真的才十二岁吗?她不是像宋晨露那样天真无邪纯洁到一尘不染的天使,她是一个魔鬼,一个披着清纯无辜外表的魔鬼,一个能看透平凡人内心阴暗的魔鬼。
“你,你胡说……我也是在经过笔迹鉴定之后才知道。”赵楠刚刚质问时愤怒的心情、汹涌得恨不得给这个丫头一耳光的气势瞬间消散,只是无措着摇头,黑色短衬衫上的泡泡袖被雨淋得软软的贴在肩头,竟显得有些无助般的可怜:“原来你明明知道不顾凉,还说谎陷害他,你是个狠毒的丫头,是个狠毒的丫头……”
“我并没有怪错他,就算他没害姐姐,可是姐姐确是因为他死的。”宋晚风捏着小拳头,乌黑的眸子跳跃着小小的火焰凝望雨帘深处。
那认真的模样引着赵楠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入眼的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而已,却不由自主的看呆了。半晌才听见糯米般粘软的声音,手心一暖,被塞进一样东西:“伞给你,我该回去了。”
赵楠猛的回头,冲着那渐然远去的灰白色的小小的身影大
声呼道:“晚晚,对不起,我很后悔。可是你知道吗?顾凉要走了!”
不远处少女羸弱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经受不住风雨的吹打般停顿下来,沉静片刻之后开始奔跑,赵楠呆呆的握着伞,心里升起奇妙的错觉,仿佛这个女孩儿正用力的跑进另外一个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