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时,苏淮年洗漱完毕,结了账出门。
宿城醒得很早。
出了客栈门,各式早点摊早早就开了张,她在微冷的晨风中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袍子,沿街一路走一路看。
刚走近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她视线忽而一飘,咦了一声,快步走到了一口大锅前。
“大叔,这是什么?”铁架子支起来的大锅里满是黑乎乎的砂状物。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在微凉的秋风中露出一双精壮的胳膊,他手中握着一把奇大的铲子,不断翻着锅里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黑砂中不少深棕色的果子时隐时现,一股浓郁的甜香味扑面而来。
见是个小姑娘,老板憨厚一笑,手里的活计没停,朗声回道:“这是糖炒栗子。”
苏淮年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里逐渐浓郁起来的甜香,觉得肚子突然无比的饿。
“老板老板,这个怎么吃啊?”
胖胖的老板娘从老板身后的铺子里出来,熟练地配合着老板将铁锅里的栗子一一用筷子夹出来,放到一旁的竹匾里,听了她这话,笑着取出一枚,手指用力一挤压,那栗子就开了缝,三下五除二剥了放到苏淮年面前,忽然又咦了一声,“诶,你是昨日在街上给人刻东西的小姑娘吧?”
苏淮年迫不及待把栗子肉往嘴里塞,一面满足地嚼一面含糊地点头。
老板娘乐了,“小姑娘,你这手艺可真不错,今天能给我刻一个吗?我送一袋栗子给你。”
苏淮年已经又从竹匾了拿了一个出来,因为烫,手指捏不住,两个手颠来颠去地冷却,就是不肯放手,两只眼睛几乎要放光。
老板娘给她剥了十来个栗子,她手里拿着刻刀,一会就顺一个,没多久栗子吃完了,雕像也刻好了。
刻的是胖胖的老板娘用手剥栗子的场景,小小圆圆的木头上,老板娘的眉眼格外的温柔。
拿着一袋热气腾腾的栗子,苏淮年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牙。
腰间的牛皮囊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上下起伏,里面有一个小盒子,盒中装着一枚小小木偶,长发高束,面容稚嫩中稍稍透露出些果敢,是个男孩的样貌。多年前她曾有过一场等待,自午时到黄昏,是爷爷拉长了脸才迫得她回去。那日夜里,他们再次搬了家,她扒在马车后窗上望了许久,直到那条路成了记忆里一个模糊的点,那个男孩的样貌却留在了她刻刀之下。昨夜她对着这木偶发了半夜的呆,许是初初下山,那些刻意隐藏的记忆又跃跃欲试要挣脱。
她没有特定的去处,心里极隐秘的一处日日提醒着她,往南走,去上京。
天光大亮时,凌小纪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凌煜已经神清气爽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吃完了一笼包子。
“少爷,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凌煜将剩下的一笼推到他面前,眉目淡淡的,“再往北。”
宿城再往北便是与西野交界之处——旷原镇。鄢国与西野国并无明确的分界线,出了旷原镇再往北数里就是西野国的领土。
这些年鄢国日渐强大,与西野国虽无大的战乱,边境受到骚扰却是不断。
自十三岁第一次出门以来,凌煜每年都要去一趟远处,有时游历他国,有时则走访鄢国小村小落。他是凌府的独子,注定要接下鄢国大将凌仲的担子,保家卫国,为鄢国开疆辟土。
马蹄声停在镇子外面,两人牵着马步行进了镇。
往来商贩中不少人穿着各色马褂,腰间围着及至膝上布裙,那是西野国的服饰。
两人找了个茶馆坐下不久,便听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听说咱们的公主在鄢国过得并不快活。”
“我也听说了,当年那公主出嫁时我还远远瞧见过,半月前听说还遭了鞭笞!”
“可不是嘛,鄢国狼心狗肺,竟为难一个女子,实在令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