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迟疑地想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回头处一片漆黑,前方却有温暖的光芒和阿爹、於单。我忍不住地又向前走着,阿爹一脸凄伤,默默无语地看着我,他的神情触动了什么,脑子里划过一个模糊的面容,又一个模糊的面容,他们也会如此凄伤?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虽然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脚步却迟疑地停住。克制着对黑暗的恐惧,向后走了一步,阿爹露了一丝笑,我的身体疼起来。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向后每走一步,远离了光亮一点,身体越发的疼痛,原来往前的每一步是幸福,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可阿爹在笑,脑海中的两个面容似乎也是欣慰,那么再大的疼痛,我都可以忍耐。虽然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要他们伤心。一步又一步,缓慢但艰难地向后退去……
“玉儿!”异口同声地惊喜。入眼处,两张不同的脸,却是同样的憔悴,同样的疲惫。
两人同时想伸手扶我,快触碰到我的脸颊时,又同时停住,顿在了半空。霍去病侧眼看向九爷,九爷眼中因我苏醒的喜悦褪去,满是黯然苦涩,脸上却是一个暖暖的笑,手拳成拳头,上面的青筋隐隐跳动,一寸寸地缩回了手,骤然转身推着轮椅向外行去,“我去命厨房准备一些吃的。”
霍去病一言不发地侧躺到榻上,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我,他的双手紧紧扣拢着,胳膊却不敢用力触碰到我。这是一个宣布保护和占有的姿势,可貌似坚强下却藏着不确定和担心。
我努力把头向他靠去,却动作迟缓,他忙帮我把头挪到了他肩膀上,唇边蓦然有了笑意,胳膊也真真切切地搂在了我身上。半晌后,他低语道:“玉儿,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
一提到孩子就心痛,我强笑道:“以前还有人说要生一个蹴鞠队出来呢!不是上阵不离父子兵吗?”
他用下巴蹭着我的额头,“都没有你重要。我现在都有些恨这个孩子,我守在你榻边时,一直想着如果因为生他,你有了什么事情,我根本不想见他。”
我迟疑了会,问道:“你见过孩子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暗沉了许多,“没有,我回来时,他已经被接进宫中了。皇上赐名嬗,据说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一切待遇和太子同等,比一般的皇子还矜贵。因为早产了两个月,身体很虚弱,一堆太医围着他转,把宫里闹得很是不消停。当时你性命垂危,我只匆匆进宫拜见了皇上,粗略汇报了一下战役过程就赶着过来陪你。”
看着他血丝密布的眼睛,我心中满是暖意和心疼,“又是好几日没有休息了吧?先去睡一觉!”
他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都不去。”
我闻着他身上久违的味道,心中说不出的安定,“那就在这里睡,我好想你。”
我从没有主动对他说过直白的情话,大概因为是第一次,把他惊得立即撑起身子,瞪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抿着唇,笑着不回答他,他定定瞅着我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慢悠悠地说:“好话不说二遍。”他显出了失望之色,躺回枕上。我在他耳边道:“我很想你,很想你,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在长安了。”
他刚开始一脸欣喜,听到后来却满是心疼,眉宇中藏了无奈,手指轻抚过我的唇,“对不起。”
他应该已经知道离开长安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知道他心中怎么判断事情的纠葛。这个对不起只怕也包含了他对卫皇后的疑心,以及对孩子被带入宫廷抚养的担忧。
我心中不安,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孩子的真相,他忽地说:“匈奴已被彻底赶出漠南,再无余力对汉朝进行军事侵袭,以后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痒地小打小闹了。”
我心中一动,“皇上怎么赏赐你?”
“还不就是那些权力富贵的赏赐?”他的语气平淡中带出了几丝厌倦,眉梢眼角常有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