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姬刚才赴死时面容平静,此时反倒眼泪簌簌直落,我替她把眼泪擦去,四处打量了下牢房,“比我想象得好一点。”
维姬立即站起,把地上铺着的稻草往一起拢,堆了厚厚一高垛,要我坐上去,“牢里终年不见阳光,地气太阴毒。”
我摸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暗道,对不起,你爹爹走了未久,我就把你照顾到牢狱里来了。我一直把李妍看做卫氏的敌人,并没有真正把她当做我的敌人,可今天起,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情分。她竟然一个陷阱套一个陷阱,这个陷阱的尽头到底指向何方?李妍想靠此来伤害刘据和卫皇后,出手未免太轻了,她究竟想做什么?我此时一点都看不清楚。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动静。估摸着陈叔和红姑她们早已乱套,也肯定想过办法来看我,却一直没有出现,事情看来很严重。
我们的饭菜已经好过其他犯人很多,但和霍府的日常食用一比,和猪食也差不多,我并不是挑嘴的人,什么都能吃,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却被我们养得有些娇贵,自怀孕后一直贪吃的我变得吃不下东西。
维姬把她的饭菜中看着好一些的全都拣给我,只给我吃两份饭菜中最好的一部分,我也不和她客气,但即使这样,我仍旧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多吃几口,一转眼又立即吐出来,维姬急得眼泪汪汪。
我满腹担心和无奈,却不愿维姬太过自责,强笑着自嘲,“不知道像谁,我和去病都不是挑食的人,却养了这么挑嘴的一个孩子,以后要好好教导他一番。”
整座牢房只有栅栏前的一小块地方,在太阳正中午时,有几缕阳光通过一方窄窄的石窗斜斜射进来。光柱中,万千微尘飞舞,看久了人变得几分恍惚,不知道微尘是我,我是微尘,或者大千世界本也是一粒微尘?
一双薄靴,一袭合身熨帖的月白袍,阳光自他身后洒下,为他周身染上一层淡薄如金的光晕,令他看上去几欲随风化去般虚幻,可那个暖若朝阳的笑却真实地直触心底。在这个幽暗阴冷肮脏的牢房中,他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明媚温暖。我不能置信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他依旧站在阳光中。
九爷细细打量着我,仿若隔别三世,眼中藏着担心恐惧。他向我伸手,虽一言未发,我却就是知道他想要替我把脉,他要立即确定我一切安好才能放心,默默地把手腕递给他。一会后,他面色稍霁,我想收回手,他却一转手握住了我,力气大得我手腕生生疼起来。
他仍旧笑着,眉梢眼角却带着几分憔悴,看来竟比我这个待在牢狱中的人更受煎熬。我心中滋味莫辨,说不清楚是幸福还是痛苦,半晌后方挤出一句,“我没有受什么苦。”
他缓缓放开我的手,“陈夫人不许任何人通知霍将军,你要我设法通知他吗?”
我摇摇头,“战场上容不得分心,此次战役是对匈奴单于的决战,这是他自小的梦想,如果他不能尽全力打这场仗,会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遗憾。何况我不过是在牢中住几日,没什么大碍。对了,你怎么能在这里?”
他淡淡一笑,“皇上毕竟也是我的舅父,这个人情又不算大。”
他说得很是轻巧,可其中的艰险却是不想也知,只是不知道他为此究竟做了什么牺牲,又对刘彻承诺了什么。以他的性格,什么苦楚都是独自一肩挑,我即使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装作相信了他的话,让他一片苦心不要白费。
“玉儿,究竟怎么回事,细细和我讲一遍,我才好想对策。”
我静静想了一会,把事情缓缓道来,我和匈奴的关系,和日的情谊,以及李妍已经猜测到我和日关系非浅,所以利用维姬不露痕迹地把我收进了网中。
九爷听完后,蹙着眉头,“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朝中的人都知道霍将军和卫将军虽然是亲戚,可关系十分紧张,甚至在皇上的引导偏袒下,霍将军手下的人在军中常挤兑打压卫将军的门生。如果李夫人只是为了太子位置和卫氏有矛盾,她不应该开罪霍将军,反而应该利用霍将军和卫将军的矛盾,尽量拉拢霍将军,她怎么会一再对付你?这次虽然牵涉到皇子公主,但她显然更想要你……”九爷十分不愿意把我和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连在一起,话说了一半未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