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有经历过性命相搏的人,也有过不少次生死一线间的事情,可当我落入一场几万人的战争中,才知道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都不过是孩子的游戏。
马嘶人吼,刀光剑影,湖光天色被一道道划过的寒光撕裂成一片片,支离破碎地重叠在一起。殷红的鲜血溅起,宛若鲜花怒放,花开却只一瞬,迅速凋零落下,恰像消逝的生命。一朵朵殷红的生命之花,缤纷不绝,凄迷艳丽地荡漾在碎裂的寒光中。
我看不清前面究竟发生着什么,只觉满眼都是血红色的残破光影,陈安康摇了我一下,笑着说:“我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我看你比我强,只是脸煞白。”我知道他是想转移我的惊惧,我看着他,却无法挤出一个字。
“李诚呢?”我惊叫道。陈安康四处打量了一圈,无奈地说:“这小子只怕跟着前锋冲进匈奴人的队伍中了。”
我恼恨得差点儿给自己一耳光,一夹马镫就要走,陈安康死死拽住缰绳,“你不能到前方去,这是将军的命令,而且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李诚,你没有和大军操练过,不懂配合,只会给周围士兵添乱,还是好好待在这里等战争结束。”
我紧紧握着缰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激战。陈安康轻声说:“一上战场生死由天,昨日一起饮酒的伙伴,第二日就倒在你面前也是常事。”
我的心立即绷成了一条线,身子一动不敢动,平着声音问:“那将军可……可能一定安全?”
陈安康沉默了一瞬道:“战场上没有一定的安全,不过将军从小就在羽林营中练习攻打匈奴,又是卫大将军言传身教,经验丰富,不会有事。”
匈奴的血,汉人的血,我分不清我的心究竟为什么在颤,神情木然地抬头看向蓝天,幸亏蓝天和白云依旧。
匈奴兵败而走,居延海恢复了宁静,芦苇依旧曼妙地在风中起舞,可弥漫的血腥气和一地的尸身却让仙鹤野鸭再不敢回来,反倒秃鹫渐渐聚集在天上,一圈圈盘旋着,盯着满地美食。
我举目四望,霍去病策马疾速奔来,“还好吗?”
我强笑着点点头,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搜索着。陈安康笑指着右前方说:“那不是李诚吗?”
李诚拖着刀,隔着老远向我挥手,我心中一松,也向他招了招手。李诚面上虽有血有泪,神情却很激昂,冲我大叫着:“我为爹娘姐姐报仇了,我报仇了,我打跑了匈奴……”
一个躺在地上的匈奴尸身突然强撑起身子,向李诚扔出一把匕首。“小心!”我惊叫着飞奔而去,一面抛出白绢金珠想击落匕首,可是距离太远,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飞进李诚胸口。一支箭从我身后飞出,将那个半死的匈奴士兵钉在地上。
李诚低头看向插入胸口的匕首,又抬头茫然地看向我,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伸手接住他坠落的身子,手用力捂着他的心口,可鲜血仍旧不停地冒出。陈安康大叫着:“军医,军医……”
霍去病蹲下去检查了一下伤口,看着我微摇摇头,“正中心脏。”
李诚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我要死了吗?”
我想摇头,可却无法摇头,只是紧紧地盯着军医。李诚笑握住我的手,我反手紧紧拽着他,似乎这样就可以拽住正在流逝的生命,“金大哥,你别难过,我很高兴,我杀了匈奴,现在又可以去见爹娘和姐姐,我好想他们,好想……”
血仍在往外涌,手已渐渐冰冷,我抱着李诚一动不动,鲜血从我手上漫过,我的心也浸在冰冷的红色中,这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陈安康轻声叫道:“金……”霍去病摆手让他噤声,“你先去整队,一会准备出发。”陈安康行礼后快速退下。
霍去病一言不发,安静地站在我的身侧,望着居延海。我轻柔地放下李诚,走到湖边开始洗手,霍去病默默看了我一会,回身吩咐兵士将李诚的尸身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