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瞬,下面的话我该讲吗?
“九爷,你们驯养了很多信鸽。去年大汉对匈奴用兵时,西域又恰逢天灾,你就急需大笔钱。你懂那么多西域国家的语言,又对《墨子》的观点多持赞同观点。我想这些应该都和生意无关,你也许是西域人,你所做的只是在帮助自己的国家。”
我说话时一直尽量不去看九爷,此时却没有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双眼盯着帐顶,脸色如水,清澹退静。
“你还很喜欢读老子和庄子的书,我仔细听过夫子讲他们的书。我有些琢磨不透你对将来有何打算,墨子是用一生心血去尽力而为的主张,老庄却是若大势不可违逆时,人应学会顺其自然。可九爷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不管你是西域人还是大汉人,你就是你,如果你要自由,我愿意陪你离开长安,大漠间任你我遨游。如果你要……如果你要阻挡大汉之势,夺取江山我做不到,但我可以帮你把这个汉家天下搞乱,让他们在你我有生之年都无西扩之力。”
九爷脸微侧,看向我,眸子中带着震惊,但更多的是心痛温暖。我依旧看不懂他的心,我心中轻叹口气,低下了头。
“玉儿,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你的娼妓坊、偷着开的当铺生意是为了搜集消息和掌握朝中大臣的经济账和把柄吗?”
我咬着唇点点头,九爷一脸心疼和苦涩:“你个傻丫头!赶紧把这些都关了。石舫在长安城已近百年,各行各业都有涉足。朝中大臣暗地里的勾当、钱物往来、污迹把柄,我若想要并不费力。”他脸色蓦地一变:“你有没有答应过李夫人什么条件?”
我想着所发的毒誓,这个应该不算吧?摇摇头。他神色释然:“这就好,千万不要介入皇家的夺嫡之争,和他们打交道,比与虎谋皮更凶险。”
我低着头无意识地捋着微皱的裙子,几缕发丝垂在额前。他凝视着我,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手探了探似乎想帮我理一下额前的碎发,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玉儿,我的祖父的确是西域人,说来和你还有几分渊源。”
我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他。他今天晚上,第一次露了一丝笑:“祖父也可以说受过狼的抚育之恩。他本是依耐国的王子,但刚出生就发生了宫变,父王母妃双双毙命,一个侍卫带着他和玉玺逃离宫廷,隐入大漠。当时找不到乳母,侍卫捉了一只还在哺乳的狼,用狼奶养活了祖父。祖父行事捉摸不定,他长大后没有联络朝中旧部,凭借玉玺去夺回王位,反倒靠着出众的长相在西域各国和各国公主卿卿我我,引得各国都想追杀他。据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突然厌倦了温柔乡,大摇大摆地闯进依耐国宫廷,把他的小叔父从睡梦中揪起来,用一把三尺长的大刀把国王的头剃成光头,又命厨子备饭大吃一顿,对他的小王叔说了句‘你做国王做得比我父王好’,扔下玉玺,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跑回沙漠做了强盗。”这个故事的开头原本血光淋淋,可后来居然变得几分滑稽,我听得入神,不禁赶着问:“那后来老爷子怎么又到长安来了?”
九爷笑道:“祖父做强盗做得风生水起,整个西域的强盗都渐渐归附于他,因为他幼时喝狼奶长大,所以祖父率领的沙盗又被人尊称为狼盗,这个称呼后来渐渐变成沙盗的另一个别称。祖父为了销赃,又做了生意,可没想到居然很有经商天分,误打误撞,慢慢地竟成了西域最大的玉石商人。一时间祖父在整个西域黑白两道都风光无限。结果用祖父的话来说,老天看不得他太得意,但又实在疼爱他,就给了他最甜蜜的惩罚,他抢劫一个汉人商队时,遇见了我的祖母……”
原来“狼盗”的称呼如此而来,我笑接道:“老爷子对祖母一见钟情,为了做汉人的女婿就只好到长安城安家落户做生意。”
九爷笑摇摇头:“前半句对了,后半句错了。祖母当时已经嫁人,是那个商人不受宠的小妾,祖父是一路追到长安城来抢人的,结果人抢到后,他觉得长安也挺好玩,就又一时性起留在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