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有点明白狼在今夜的特异了,月亮属于我们,沙漠属于我们,孤独骄傲悲伤寂落俱在那一声声对月的长啸中。
我和狼兄登上一个已经风化得千疮百孔的土墩高处。他昂然立着,俯瞰着整个沙漠。他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他正在审阅着属于他的一切。我虽有满腹的感慨,却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心情,遂静静立在他的身后,仰头欣赏起月亮。
狼兄低叫了一声,我忙举目向远处望去,但我目力不如他,耳力不如他,看不到、听不到他所说的异常,除了狼啸声传递着的信息,于我而言那仍然是一片美丽安静的夜色。
过了好大一阵儿,我渐渐能听出藏在夜色中的声响,越来越近,好似上千匹马在奔腾。狼兄嘲笑说没有我判断的那么多。再过了一会儿,我渐渐能看得分明,果如他所言,夜色下大概十几个人的商旅队伍在前面疾驰,后面一两百人在追逐,看上去不是军队,应该是沙盗。
漫天黄沙,马蹄隆隆,月色也黯淡了许多。狼兄对远处的人群显然很厌烦,因为他们破坏了这个属于狼的夜晚。但他不愿争斗,他摇晃下脑袋,趴了下来。狼群有狼群的生存规则,规则之一就是不到食物缺乏的极端,或者为了自保,狼是尽量避免攻击人,不是惧怕,只是一种避免麻烦的生存方式。
我穿好鞋子,戴上面纱,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结局早已经注定的厮杀。据说被沙盗盯上是不死不休,何况力量如此悬殊的争斗。前方的商旅队伍中已经有两个人被砍落下马,紧跟而至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呼啸向前。
突然一匹马的马腿被沙盗们飞旋而出的刀砍断,鲜血飞溅中,马儿摇晃着向前俯冲着跪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眼看着他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而死,前方的一个人猛然勒马一个回旋,把落马的人从地上拉起,继续向前急冲,但马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被拎起的那个人挣扎着欲跳下马,而救了他的人似乎对他很不耐烦,挥手就砍向他的后脖子,他立即晕厥,软软地趴在了马上。
我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血色,鼻端似乎能闻到丝丝腥甜。三年前的漫天马蹄声再次得得回响在耳边。我忍不住站起来,眼睛空茫地看着下方……
於单和我骑着整个匈奴部族最好的马,逃了两日两夜,却仍旧没有逃到汉朝,仍旧没有避开追兵。於单的护卫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我俩。我害怕我们也会很快掉下马,不知道那些马蹄子踏在身上痛不痛。伊稚斜,你真的要杀阿爹和我们吗?如果你杀了阿爹,我会恨你的!
“玉谨,我要用刀刺马股一下,马会跑得很快。等我们甩开追兵一段,我就放你下马,你自己逃。你小时候不是在这片荒漠中做过狼吗?这次你重新再做狼,一定要避开身后的猎人。”
“你呢?阿爹说要我们一起逃到中原。”
“我有马呢,肯定跑得比你快!等我到了中原,我就来接你。”於单笑容依旧灿烂,我望着他的笑容,却忽地害怕起来,摇头再摇头。
於单强把我丢下马,我在沙漠中跑着追他,带着哭音高喊:“不要丢下我,我们一起逃。”於单回身哀求道:“玉谨,就听我一次话好不好?就听一次,我一定会来接你的,赶紧跑!”
我呆呆看了他一瞬,深吸口气,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疯跑起来,身后於单策马与我反方向而行。回头间,只见苍茫夜色下,两人隔得越来越远,他回身看向我,笑着挥了挥手,最终我们各自消失在大漠中。
我只记得马儿跑得快,可忘了已经跑了两日两夜的马,马股上又不停流血的马,再快又能坚持多久?还有那血腥气,引着不知道我已经单独跑掉的追兵追他。
……
沙盗好像对这个游戏的兴趣越来越大,竟然没有再直接砍杀任何一个人,只是慢慢从两边冲出,开始包围商队。
眼见包围圈在慢慢合拢,我猛然拿定了主意,这次我非要扭转上天已定的命运。看了眼狼兄,对着前方发出一声狼啸。狼兄抖了抖身子,缓缓立起,微昂着脖子,啸声由小到大,召唤着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