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自欺欺人了,孙宗主,你们孙氏血脉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否则你当年何至于让你的夫人为你亲身涉险,也从未阻止你门内弟子召唤仙宠,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仙盟大会上被抽干法力?”弦无双丝毫不给他逃避的余地,语气冷冽,“若有一日,孙渠鹤对你拔剑相向,我也不会意外。”
“我那是在帮他们。”孙焕尘声音压抑着恼怒,“纵使一时没了修为又如何?我要赐给他们的是与天地同寿的玄牝之祝!等我们打开了那个结界,这天地间所有的力量将任由我们取用,不必再受到肉身的桎梏。世人皆阖眼蒙尘,只有我在向前!”
“你这样子,跟疯了有什么两样?”弦无双说,“罢了,这处仙境已经落成,只等它一点点渗入建木的根,彻底切断那些蜉蝣的庇护,那所谓固若金汤的悯雷大阵,也就不堪一击了。”
“你说得好听,敢说清楚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吗?!”
一名黑衣女子快步走入,脸上难掩愤怒之色。弦无双转身瞧着她,问:“怎么了?”
“我对你说过,绝对不可以让云锦城外那处冰墙下的东西现世!”女子说道,“你没能杀得了甘氏兄妹也就罢了,为何反倒引他们去开凿冰墙?!”
弦无双道:“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看个清楚明白,难道不好吗?”
女子冷冷道:“你是说,将千年前那道大阵的秘密告诉他们,叫我们功亏一篑是吗?”
“为何使司大人断言一定会功亏一篑?”弦无双笑出声来,“你太不懂人心了,也不懂晏伽那个人。这些年他心中藏了多少怒火和委屈,这种人看似百折不挠,其实对他而言最致命一击的杀器并非刀剑,那些凡物杀不死他的肉身和魂魄,唯独人心可以——要让他彻底失望、彻底怨恨,只能用攻心之法。只要越陵山的心死了,其余七门便不足为惧。”
孙焕尘问道:“这是何意?”
弦无双:“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做他人的垫脚石,哪怕再心性强大之人,也会怨恨、绝望,而这种人往往在落入深渊之后,生出强过旁人千百倍的复仇之心。他不是心性坚定、诚如赤子吗?好,我便让世人看看,这落入泥尘的赤子,怨恨起来的模样是何等可怖。”
殿外,万留风坐在廊柱下,看着面前那五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使司,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弦无双从门后出来,见他还坐在这里,便道:“怎么,还真的铁了心要和越陵山作对?”
万留风茫然地扭头看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厌。”弦无双有些嫌恶地撇开视线,“真不明白,明明你父母都是天才,却生出你这么个懦弱又无能的儿子。”
“若非如此,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万留风自嘲笑道,“我与越陵山……罢了。”
“怎么样,那老东西的法力,用来十分顺手吧?”弦无双道,“要不是我,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天才是什么滋味儿。”
什么滋味儿?
万留风在心里默默问了自己,这一切都很有滋味吗?
他不知道。
“凌绝宗那个大弟子,我知道他。”
孙敬帷得了孙渠鹤的首肯,在一片寂静里开口说道:“当年凌绝宗老宗主的独子横死,宗门内一片纷争,老宗主忽然就抬了这么个人上来,天资十分卓著,很快就越过跟随老宗主多年的内门弟子,成为了首席亲传。”
“天资卓著?”林惟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兄,真是以前那个不怎么吭声的万留风?就他那根骨,简直回天乏术。”
晏伽把顾年遐的尾巴攥在手里揉来揉去,摇头道:“是他,不过我想不明白,他当年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反倒要叛逃去凌绝宗?”
凌绡这时说道:“你们去赴仙盟会的时候,我曾抽空往凌绝宗走了一趟,他们还是不待见我,倒是让我进门了。我亲眼看了凌老宗主,人已经废了一半,整日卧床不起,甚至还要近侍伺候翻身擦洗,我趁人不备悄悄探了他的经脉,发现竟然一点法力也不剩了。”
“废了?”晏伽停下手来,顾年遐趁机“嗖” 的一下抽回尾巴,红透的耳朵耷拉下去。
凌绡点头:“刚才听这位道友提起他‘天资卓著’,我便有了几分猜想。”
晏伽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师姐的意思是……万留风用了某种法子,夺去了老宗主的修为?”
甘令闻说道:“神殿卷轴中所载确有此法,但险之又险,用起来反倒可能反噬自身、得不偿失,所以这些逆天而行的法门大多鲜有人用,若他真的天生几乎毫无根骨,那就一定是有人从旁助他。”
凌绡却摇头道:“不,或许凌老宗主并非全然受害的一方,他自己也有见不得人的事。”
十五年前的种种,她记得不是很清了,但唯有那几件叫她刻骨铭心的事,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
“十五年前,在睢明城的那一次仙盟大会,那时我还对老宗主抱着些希望,想着此次参试是为师门添彩,说不定能借此升得内门弟子之位。”凌绡说道,“但是盟会前夜他将我叫去房中,非要我扮作男子,也就是凌绝宗少宗主的模样,若我夺得名次,便也是他儿子的。我不愿,他便哄骗我说,若是夺得魁首,立即将我擢升为内门亲传。”
凌绡说到这儿,微微握紧了拳,“我信了,于是第二天我扮作少宗主的样子登台比试,并且一路杀到了魁首之位。我满心期待地去找他,以为他会兑现承诺,但他早已换了副面孔,对我说‘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