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群人,都只对一个中心负责。那人冬天穿着细铠,外披了件淡色的鹤氅,漆黑头发高挽,被侍奉在人群的中央,正是谢无炽。
这一行人向谢无炽拜礼后,走向大雪之中。另一头,谢无炽身旁的武将,文人,谋士,则黑压压全等候在谢无炽背后。
谢无炽眉眼沉思,似乎刚才带来一个不安的消息。看见时书,道:“升帐议事,接二公子过来。”
“我?我也?”
时书手中拎着卤兔子,听见从人道,“二公子请,外面冷,到帐内烤火。”
时书进了帐篷,一只云纹大铜盆内正燃着炭火,一群人进门后,各自落座。
时书咽下话,坐到靠火的温暖处,谢无炽垂眼,侍者正小心翼翼拭去他鹤氅外的雪絮,他一言不发看着正前方放在托盘的明黄色圣旨。
谢无炽:“各位先说。”
苗元良率先道:“恭喜大人高升信固府、长平府节度使、临江府安抚使!末将就说,收复人两府怎能没有奖赏,这怎么大过年才到?”
时书一惊,心说:原来刚才那些是京城来的人?谢无炽收复永安府和部府的不世之功,皇帝终于下放奖励了?
苗元良刚说完,林盐暗笑了一声,平逸春也笑道:“你是光看见吃,没看见打!”
什么打?
苗元良:“我怎么没看见打?封了节度使,再让咱们去打西南的叛军,这不就是明升暗降,想让咱们为了这个虚名,军队大出血吗?”
时书倏地抬起头:什么?收复两州,封为节度使,原来不是升官?而是让他领着虚名,去打西南叛军?
西南叛军,又称“青军”,谢无炽提过,闹了一两年了,压制了又再平复,这次打出潜安府的府门,闹得天下皆知,才知道这支民叛的份量。
按照苗元良的说法,难道是故意让谢无炽去平叛,两军对垒,像当初在狁州的冯重山一样,被打散家底?
什么人啊!节度使不是高升的褒奖,收复故国两州,换来的官场高升,竟然是让他家财散尽?
如果谢无炽出手了,第一能镇压大景内乱,第二会削弱自身实力,好啊好,好一个打死敌人除外患,打死自己除内乱。
时书正在心寒,谢无炽眉眼倒很平静,只问:“青军闹到哪儿了?”
苗元良:“回大人,正闹到中楚府,马上过了河就是临江府,估计这才着急忙慌封您为临江府安抚使吧!”
谢无炽仍然平淡:“哦,看来按陛下的意思,北军是不得不去了,诸位怎么想?”
众人都看他的脸色。谢无炽治军向来表面平和,众人都知道他是雷霆手段,对于人命毫无爱惜,处事相当快狠准。
林盐道:“大人,临江府这道疆界,和舒康府一同拱卫东都。倘若让青军打入了临江府,窥伺龙庭,这就不美了……”
谢无炽起身拿起火钳扒拉盆里的炭火,光芒映照在他的鼻梁,道:“不用吞吞吐吐,军帐里没有外人。”
“是,大人。下官认为,于情于理是要出兵的……后果尚且不论。倘若不出,一则违抗圣旨,二则被人说拥兵自重、有反叛之心,不好。”
时书才发现,这屋子里都是谢无炽的同伙了。
林盐说完,苗元良就啧了声,大为不赞成:“林大人!阴奉阳违的人多了去了,和违抗圣旨有何区别?第二,你说拥兵自重,如今朝堂上,哪个文官不是只为前程,哪个武将不是拥兵自重?!如果没有咱们大人的‘拥兵自重’,只怕人打起来,北军是最不堪攻击的薄弱处呢!”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朝廷给粮草军饷一直扣扣搜搜,拿不出来。东都歌舞升平,那些京官们吃的龙肝凤髓,而我们边军的将士们呢?个个喝西北风,倘若没有谢大人苦心耕耘,人马怎么养活?谢大人辛辛苦苦养的兵马,自己爱惜,怎么叫拥兵自重了?”
不好点明皇帝的用意,平逸春只能道:“没错,大人在北军把握重资,训练新军,为的是抵御外敌,哪有功夫把精锐铁骑用去对付造反的百姓?中楚府驻泊的更戌军呢?!舒康府和东都的禁军呢!怎么就要我们北军去平叛?朝廷的粮草是拖拖拉拉,一打仗就想起咱们了?要是北军真被打散了架子,没了气数,还怎么保家卫国?还怎么抵御北?”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林盐点了点头,“只是大人手握北军枢要,拿到圣旨却不出兵,这不好交代啊!说难听点,‘手握重兵,抗旨不遵’,朝廷里的人参你一个‘造反’都不为过!”
“造反?这不是逼反?!”苗元良,“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书后背冷汗,左看右看终于懂了,这一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呢。
他们反复陈说利害,只为了让谢无炽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