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云澜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过来,他却拒绝了,让大崽自己回景阳宫,因为他要独处,要自己静一静。
今日五公主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梳理思绪。
若是公主和大崽都对彼此有意,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他相信云澜舟的人品,就算两国交战,他也绝不会拿妻子作为威胁敌军的筹码。
所以皇帝的算盘打错了,他没算到他自己是个天命所归的大混账,但生出一个天真无邪的蠢儿子。
那么云澜舟和五公主真的两心相悦,他就真的能欢欣鼓舞地送上祝福么?
第73章
如果可以,为何他在看到皇帝有意撮合云澜舟与五公主时心里那么怪异,呼吸艰难起来,筷子都拿不稳,难不成他一刹那得了羊癫疯么?
这并不是危及性命的祸事,他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个什么劲儿呢?
说白了,他是在担心自己吧。
他早已依恋着和大崽相依为命的亲密关系了,尤其是在想起自己本就是书中人之后,他和大崽更亲密了。
他已经没有娘亲,简心和此人在他心里早就形同死人,外祖父和外祖母年迈,他偶尔去看望过,说不上感情多么深厚,两两对望,双方那从未相处磨合过的心怀,隔着肚皮隔出了不知心不通情的疏离,他并非惯于与亲人相处一道,于是总感到有些不合时宜的无言与哀伤。
宫中的云澜舟和二皇子、八皇子不同,云澜舟和简宁是日夜相伴、对彼此深信不疑的人,可以说,云澜舟是他给自己找到的亲人。
他就那么舍不得大崽长大吗?简宁问自己,无奈他也给不出答案,好似一切迷糊的心事,都在这片夜色中一点点融化,混着晚间的露水和树叶摇动的轻响,萦绕身侧。
他斜倚在罗汉床上,手中把玩着先前从醉仙楼带回的桃花酿。此酒清淡,却饮出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迷糊来,清风徐徐轻抚衣襟,薄衫随风而动,仿佛浮云乍起,轻盈如羽。
“罢了……”这样的事,哪里是他能阻碍的,这般人生大事,无论大崽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应该坚定地支持他,而不是像今夜一般险些失态。
桃花酿的清香缭绕,醉意悄然爬上脸庞,简宁眼眸微眯,微微下的垂眼尾染上浅淡的红晕,仿佛晚霞斜映。眸中雾气氤氲,他半阖眼眸,眸光有些迷离,仿佛看着什么却又看不清。
窗棂处传来几声咯吱轻响,简宁不必起身便知道是谁来了,单察觉到那人的偷偷靠近,简宁便唇角上扬,那模样似笑非笑的,仿佛并不是高兴,而是酒意催发的无意识的弧度。
“进来啊殿下,你打算一直挂在树上么?”简宁的声音拖得很长,因思绪缓慢,说话也慢了半拍。
云澜舟的耳朵动了动,毫不客气地翻身入内,刚好单膝跪在简宁身侧,他俯身垂眸,一缕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滑落。
那发丝恰巧掠过简宁的面颊,带来一阵淡淡的痒意,仿佛蝶翼轻触,简宁不由得心中一颤,指尖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
他没有起身,就这么躺着看向云澜舟那双黑沉沉、幽潭般的眼眸。
云澜舟也没有说话,他已然忘记了自己是来问简宁到底为何不开心的,只专注地盯着简宁……的唇畔。
那下唇还沾着几滴的酒渍,因为微醺而显得格外柔软,泛着水润的光泽。
月朗星稀,四目相对,简宁的呼吸变得缓慢,带着些许浅浅的酒香,呼出的气息沾染了几分春夜的醉意。
云澜舟暗暗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今日他的大腿可遭了殃,每次面对阿宁有些意动,他便不留情面地掐上一把,昨日沐浴时,腿上已经有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青紫,看来他的画技超然到已经能给自己的点颜色看看了。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退了几步,坐到简宁身侧,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云澜舟问:“阿宁为何不高兴?”
云澜舟说话向来是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的,简宁被这句话一拱,酒意淡了几分,他揉着眉心坐起来,靠着半扇木窗,强作随意道:“本以为是陷进,担心殿下中了招而已,现已知晓五公主的打算,便不再担心了。”
“可阿宁现在还是不高兴的。”云澜舟直接道。
简宁捏着眉心的手不自觉地僵住了,低头瞧着那瓶喝得一滴不剩的桃花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像在喝闷酒,还是那种刮风扫地般没意义的闷酒。
可他如何能与云澜舟说心中的隐秘思绪?连他自己都闹不明白,说出来岂非是个笑话?
“无碍,只是有些乏了,喝酒轻松片刻。”简宁挤出个茫茫不清笑来,没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紧绷,他不是习武之人,自不明白这样细微的动作,在云澜舟这等内力高深的人眼中有多么明显。
便是只看着简宁那疲惫的苦笑,云澜舟的心也跟着抽了抽,他下意识地想将此时的简宁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幼时那样,把简宁的一切都捧在手里。
可如今他已然得了病,还是时不时就举一下的怪病,岂能动手动脚叫简宁发觉他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