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田芮笑双手发颤, 默不作声地关掉了屏幕,放回手机。这一刹间, 心痛、质问、愤懑、懊悔排山倒海涌上心头,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如果现在就说有人找他,想必他不会搭理。

“怎么了?”庄久霖察觉她的失神。

田芮笑看了他一眼, 明明几小时前还最最亲密的男人, 怎么此刻就那么遥远了呢?她轻轻一笑,说辞顺理成章:“在想你休假几天回去,是不是会更忙?”

庄久霖捞过她的手, 十指紧扣:“陪你也在我忙的范围里。”

田芮笑尽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等到了机场,安检后来到贵宾厅候机, 两人在沙发上侧对坐下, 庄久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沙发足够宽, 庄久霖也给她留了一半位,但她想……看看他的表情。

田芮笑看着他连上网, 打开微信, 翻看消息……脸庞始终不起波澜。她早该想到的, 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从外在让人捕到漏洞?

庄久霖挑了条重要的消息给人回电话, 之后便放下了手机,抬头看他的小情人。

田芮笑被他一把拉近,他搂着她的腰问:“怎么坐这么远?”

她很乖:“看你要处理事情,不想吵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时间就都是你的。”

田芮笑埋头进他怀里,避免他看出她敷衍的笑。

跟她在一起时, 庄久霖的确和她一样,几乎不看手机。他也不设静音,意味着不惧任何避讳她的来电。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何尝敢主动给他打电话?在他不回消息时敢有任何近一步举动?

或许那位“婉晨”,也是这般如等待被翻牌的妃嫔,等着被他眷顾罢了。妞一个个泡,在她田芮笑身边时间就都是她的,也并不妨碍他全然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啊。

起飞之后,田芮笑借口困了,匆匆戴上蒸汽眼罩就睡,生怕他发现她发红的眼眶。她胡思乱想时,一股熟悉的气息迫近,庄久霖的嘴唇覆盖住她。他们坐在头等舱第二排,他靠外,将她堵在里面吻到天荒地老都没人看见。

田芮笑没有回应他,装作刚刚醒来,嘤咛着:“你干嘛……”

庄久霖嘴角一扯,虽然看不见,但她想象得到他寡淡的笑意:“我不吵你了,睡吧。”

他坐了回去,顺带牵上她的手。

田芮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把眼泪逼退。是啊,毕竟他从未说过与她是什么关系,她又何从默认自己被他当作唯一呢?

这一路田芮笑都在从回忆里掘地三尺,试图挖出一个细节佐证她的猜想,可一无所获。她想起伊恩的警告——他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却无法识破他任何谎言。

回到北京,肖硕来接机,车子驶入高速,奔流的汽车和浅灰的雾霾共同宣告他们二人世界的结束。庄久霖先送她回家,等到了万邦公馆,夕阳已沉,街景被调成高饱和色调。

肖硕率先下车,却没动,他知道老板要亲自起身,去后箱给他的小情人提行李。庄久霖关上后箱,伸手抱住田芮笑的时候,肖硕转头坐进了车里。

庄久霖抱她抱得好紧,仿佛除她之外一无所有。他在她耳边低语:“床上没有我,别不习惯了。”

她本该回一句什么“没有我枕着胳膊,别不习惯了”,但她说不出口了。是啊,的确可以没有她,可她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终于可以随便打滚了,”她轻快地说,“我巴不得呢。”

庄久霖轻轻一笑:“好,看你高兴几天。”

庄久霖就要放手时,田芮笑扯了扯他的腰,仰起脖子望他。在她楚楚的目光下,她如愿被庄久霖低头吻住。她知道自己好贱,但至少在今天,他还是那个时间都给她的庄久霖。

田芮笑猛然回神,不想让他觉得她太舍不得。她抵开他的胸膛,说:“回去啦。”

“好。”他放开了她。

田芮笑拖着行李回到家里,失神地开门、脱鞋、走路、坐下……身上残存的绞痛和随处可见的淤青让她更觉得自己可笑,她无数次拿起手机往庄久霖的对话框里打“婉晨是谁”,却又最终删去……

田芮笑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偶然一次打开微信,看见庄久霖突然发来消息:怎么不发镜子前那段?

想必他已看了她的朋友圈。那么他是不是已经检查完了所有未读消息,看见了婉晨的那句“爱你”,又给她回了什么甜言蜜语呢?

心口突然绞痛,田芮笑连打字回复他的力气也没有,更不知道要回什么。

和园庄家大宅二楼左手边的卧室里,庄久霖反复播放着田芮笑发的小视频。嚣张的风声持续不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一段多长的风景,而他不过是想多看几眼他的小情人甜蜜的笑靥罢了。

他也看见了庄希未那句评论,田芮笑给她回了一个「抠鼻」。

庄久霖浅浅一笑,随即听到阿姨来敲门:“先生,晚饭做好了。”

庄久霖到书房请庄徐行,跟他一道过去用餐。今天

不是周末,庄希未还在学校学习备考。

庄徐行率先说:“你妹妹决定考新闻,你看看联系一下学校领导,找人吃个饭。”

放在以前,都不用他说,庄久霖必然会主动打点。可他想到某个小姑娘今年同样也参加考试,他不想背叛她。他说:“爸,希未难得有自己的追求,放手让她自己试试吧。”

庄徐行皱眉:“你妹妹为了爸不愿出国读书,要是不能保证她一次考上,你爸怎么放心?女孩年纪耽误不得,别多折腾几次。”

“爸,”庄久霖停了筷,坐得很直,“国内研究生不比国外申请制,再怎么样也必须要过线。再说,希未也很聪明,找了不少考上的人做指导,我们应该给她一些信任。”

“爸等不到她毕业了,至少得看着她入学……”

“爸,”庄久霖往他碗里夹了块炖鱼,“等明年希未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带上爷爷奶奶,一起出去旅游。”

庄徐行拗不过他,不再多言。

父子俩夹菜、咀嚼的动作都很斯文,餐厅里安静下来。庄久霖专心低头吃饭,庄徐行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他竟廖无几次像这样好好地看着他的儿子。

儿子长得并不太像他,他的鼻子没那么高,脸型也没这么硬朗,他更像他妈妈……

庄徐行抬起头,望向不远处苏韵的画像,忽然说:“你妈妈忌日快到了,今年我跟你回去一趟吧,我怕我等不到明年清明。”

庄久霖动作一顿,闭了闭眼,道:“您身体不适合坐那么远的车,就别劳动了,妈知道的。”

苏韵过世那年,庄久霖十九岁,但此后每年清明,他都坚持从国外回来,亲自把祭祀打点得妥妥当当,没有一次疏漏。而庄徐行在这十二年间去看她的次数包括入葬那年,也不过三次。

过去十年里庄徐行并未过多愧疚,直到他得了病时日无多,在数个回望人生的深夜,竟才恍觉此生最大的歉疚是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