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新生(3)

回家之后, 宋谨和很是花了一些钱和功夫,去研究徐建和自己的关系。

他查到了那宗十八年前的离奇婴儿失踪案。

一对出生在和平医院的双胞胎兄弟,刚从产房出来24小时, 就被前来查房的护士抱去洗澡。等其他人发现时,护理台上只剩下了弟弟, 哥哥却不翼而飞了。

事后查明,那个所谓的“护士”,是个混进来的人贩子。

医院此后也加强了安保, 甚至重新完善了来访登记, 只是丢失的孩子再也没有找到。

徐建的父母当时甚至还登了报纸,寄希望于好心人提供线索。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仅剩的弟弟, 表情悲痛欲绝。

宋谨和清除了浏览记录, 后仰靠在了电脑椅上。

一旦从“自己是被买回来的”这个角度看问题, 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比如母亲的歇斯底里, 再比如父亲的漠不关心。

现在摆在面前有两个选择:维持现状, 或者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不知道徐建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总归不是聪明的行为。

隔壁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和她向朋友电话倾诉的喋喋不休。

宋谨和叹了口气。

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与其纠结这团解不开的纱, 还有一个身影更让他上心。

虽然北京有2000多万人口, 但如果一个人肯花精力,总归能找到另外一个人。

第二次和王思年的相遇来得很快。

大学开学的两个月后, 他又见到了她, 在t大后门的奶茶店外。

这家店刚开不久, 赶来尝鲜的人很多, 所以队伍绵延出去四五米。

女孩正独自一人排队,举着手机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表情兴高采烈。

她比初遇时胖了一点,脸看着肉嘟嘟的。明明头发极短,面孔却是不自知的艳丽。这种微妙的冲突反而显得整个人更生动,好像带着朝露的水仙花。

宋谨和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上前问好,王思年却突然收了手机,转身面向了他的方向,表情都变得明媚起来。

“你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我了!”少女冲他挥了挥手,提高了嗓门。

她在喊我吗?

宋谨和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情不自禁的准备从胡同里踏出来,靠近一些。

他骤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面,该用什么开头比较好。

好久不见?

——不行,这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偷窥狂。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不行,这样未免太过普通。

根据心理学上的光晕效应,第一次正式见面留下的印象很重要。所以一定要有个完美的出场才可以。

他手心里出了层汗,捏着裤兜里给王思年买的手链,有些羞赧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停在了姑娘的面前。

宋谨和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仔细一看,跑过去的人竟然是……

徐建。

原来王思年在喊的是他。

徐建比少女高出一头多,仗着自己腿长胳膊长,一见到王思年,就使劲揉搓她头顶的短毛。

“你把我发型弄乱了!”少女气哼哼的。

“这样多精神,免费的空气烫。”男孩说,露出一脸不作假的憨笑。

秋日大亮的天光洒在年轻的情侣身上,漾出粉红色的光晕。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气场能散发味道,那一定是草莓味的。

宋谨和用后背抵住砖墙,隔着不远的距离,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特别般配,天造地设。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

“宋总?”可能是他太久没有说话,助理忍不住出声提醒。

男人从漫长的回忆中醒过神来,才发觉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我在听。”

“饭一会儿送过去了,您记得开门啊。”助理絮絮叨叨,很是操心。

“好。”宋谨和简短回复,从浴缸里起身。

可能在冷水里泡的太久,吃过淡而无味的烤肉饭,当天夜里,他开始发烧。

野火似的热度让男人不得不放弃了去公司的打算。

宋谨和没和其他人说,独自前往医院。输液的针扎进去时,引发轻微的刺痛。点滴刚开始是微凉的,顺着静脉流下,很快被身体里的血暖和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干燥的火,让人昏昏欲睡。

他好像又看到了幻觉。

幻想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带起熟悉的馨香。

王思年不爱喷香水,但是爱干净,身上总是带着洗发水混合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她自嘲那是“妈妈味”,但是宋谨和觉得这是家的味道。

所以

,是她回来了吗?

“你下针的地方都回血了,还好我看了一眼,不然出大事了。”护士焦急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思,“没有别人照顾,你更得多注意点,不然多危险。”

宋谨和看着肿起来的手背,无知无觉的说了句谢谢。

他在输液大厅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六小时,起身的时候,人清醒多了。

“如果是重感冒的话,是会出现嗅觉失灵的问题的。”医生听到他的困惑,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

“不是嗅觉失灵,是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若有若无。”男人说。

医生翻了一眼他的病历本,指着过往病史那栏,不再过多啰嗦:“可能是氟哌a醇的原因。你还得输一天液,先去把明天的费用缴了吧。”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所以有时候说的再多,对方也无法领会。

宋谨和点头,拿着单子往缴费处的方向走。只是走得越近,香味就越浓。

他突然开始暗自期待一个可能性……如果老天肯眷顾他一次的话。

缴费处排队的人不多。

冰冷的玻璃窗前,影影绰绰立着几个。

宋谨和恍惚的停住,如同十七八岁第一次想要表白时,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老天真的听到他的心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王思年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穿着简单的运动套装,注意力全在手里的单据上。她肚子隆得颇高,看样子应该有个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男人不敢靠近,只能用贪婪的目光凝视着她,生怕上前一步她就会消失不见——这肯定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因为王思年是断然没道理留着他们的孩子的。

而就在此时,女人审视完了单据,随意抬起头,在看到他后,整个人冻住了。

“徐建?”她下意识开口,然后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讥讽起来,“不对,是宋总。好久不见。”

她不是幻觉。

她是活生生的。

宋谨和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人攥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记起自己的劣迹斑斑,于是赶忙抬手,把肿起的手背给女人看:“我是来输液的。”

——并不是跟踪你。

王思年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真巧。”

“你最近还好吗?”男人轻声开口。

“挺好。”女人简短的回答。

他目光往下移,停在了女人的肚子上,语气中饱含难以置信的惊喜:“我以为……你不会要这个孩子了。”

“它和你没有关系。”王思年淡声说。

“它是我的孩子。”

“你想太多了。”女人突然粲然一笑,“孩子是徐建的。”

这话说出来带着报复的意味,而它也确实像刀子似的,狠狠在男人心上豁开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顺着隐形的伤口喷溅出来,撒的到处都是。

宋谨和愣神的功夫,队伍已经排到了王思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