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清晨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 再次照耀大地。

枣色烈马飞驰在羊肠小道上, 马端女子脸色铁青, 难掩焦灼。

云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陌生的客栈里,想到昏倒前的那一幕,她心头一紧, 翻身便下了榻。

客栈的大堂里, 有人在说着昨夜的战事——

“太可怕了, 从没听见过那样的声音,比雷鸣还可怕!”

“城门开着, 却再没见到有谁出来。”

“轰响了一夜, 今早刚安静下来, □□静了, 像座死城。”

已经太迟了吗?

她来到城门口,尸横遍野,破败不堪。

空荡荡的城门, 有雾似的白烟弥漫着, 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却也能够从空气里凝重的血气里想象出那里的惨状。

她拉紧缰绳,浑身的血液降至冰点:沈炎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定了定神,咬牙继续前行。

悠长的街道,空无一人,她心下害怕,冲着四处大声喊道:“有人吗?”

还有人…活着吗?

有吗?

越往深处走,心里的光越发微弱黯淡, 这座城在炮火的摧残下俨然沦为一座破败的死城,昔日的繁荣景象早已成为泡影,乌鸦盘旋在上空,掠过层层烟雾,分解着这场战争残留下的悲痛。

这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茫然地奔走在无尽的死亡之中。

“薄御!”她高喊。

“薄御!”声音轻颤。

“薄御!”唇失了血色,只剩苍白。

“薄御…”她低头,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泣不成声。

——“你我相遇虽晚,但我会比他做得更好,绝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可以相信我!”

“骗子!骗子!薄御你这个骗子!”

天下起连绵细雨,她在雨中孑然而立,模糊的视线被热泪充满,再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对不起……”

最后的画面,是他隐忍的目光,温热的指腹好似要将一生的情都用尽,那份炙热,烙印进肌肤里,眷恋着不肯离去。

“薄御…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她啜泣着继续寻找他的足迹,横七竖八的尸体混在一起,早就面目全非。

她是那样渴望快点找到他,却又是那样害怕找到他。

“你要活着,我要你活着”

低喃的自语,徘徊在空寂的长街深处。

终于,在七夕夜舞狮的街口——她在灯火阑珊处遇见他的街口——她看见,一条染血的紫阳花发带。

一阵头晕目眩,让她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雨水混着血,自她膝边流淌而过。

她抖着手拾起那条发带,眼底通红一片。

她也很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不过是相似的发带罢了!可她骗不了自己,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认错!

错不了了,昨日是她亲手为他系的发带——那条他摩挲了三年的发带,边角起了毛,她说给他换个崭新的,他偏不肯,贫嘴说“夫人给我绣的,便是全天下最好的,我要日日系着”。

“阿御……”

她拼命地翻找他的尸首,却只翻到一堆残缺不全的烂肉,再也拼不出她心爱的小贱客了。

她握紧发带,大哭起来。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失去了

她要杀了沈炎!杀了那个禽兽!

将发带系在脑后,她握紧剑,翻身上马。

眼泪虽然还止不住,眼底的脆弱却已慢慢被勇气替代。她要亲手替薄御报仇,替这片土地上冤死的亡魂们复仇。

马蹄踏过血染的长街,直奔皇宫。

风在她耳边喧嚣,火红裙摆撩过她纤细的脚踝,衬得她肤白盛雪。

这样柔弱的身躯,却承载着满腔愤怒,如烈焰般烧过充满悲伤的大地。

她越过宫门,踏过染血的象牙白石阶,在大殿之上,与那人狭路相逢——

他的身上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军装,皮靴被血染得锃亮,利索的短发下,是他锐利的眼眸。瞧见她时微微诧异,却又似乎并不意外。

他举起手里的火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同她打招呼:“云樱樱,早上好。”

她立在风中,裙摆似摇曳的烈火,一寸寸燃进他眼里。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沉重又颤抖。

沈炎勾起唇角,笑声流露着说不尽的失望:“你问我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是最了解我的人,没想到,你竟是最不了解我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