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答汗抖了抖文书,粗声道:“这文书也只有汉文,没有蒙古文,不成立。”
“是在下疏忽。”燕思空勾唇一笑,“在下会派人快马加鞭返回大同,补上一份蒙古文的文书,要不了两三日。”
哪答汗直勾勾地瞪了燕思空半晌,最后,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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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思空和封野回到帐篷内,挥退了所有人后,一直紧绷着的燕思空就像什么东西被抽离了身体一般,两腿开始发软。
封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低道:“怎么?害怕了?”
燕思空看着他:“你不怕吗?”他后背已经被汗浸透,发丝间也全是湿的,脸色更是苍白不已。他紧紧抓着封野坚硬的手臂,将全身的重力都交给了封野,以获取内心的平静。
他和封野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果他们镇不住哪答汗,现在多半已经陪着任卓人头落地了。他早已经对自己的天命做好了准备,但一想到封野可能会跟着他死在敌军的营帐里,一腔热血和抱负都零落成尘埃,他就后怕得浑身发抖。
封野扶着他坐到了榻上,伸手摘下了面具,脸上亦浮着一层薄汗,他道:“我也很紧张,但我比你了解蒙古人,他们心底瞧不起动不动就弯腰作揖、满口礼乐道德的汉人,敬佩悍勇无畏的战士,你我今日所为,让他觉得狼王与其他汉人不一样,既然无论跟谁缔盟,察哈尔都低一等,那跟狼王缔盟,令他能好受一些。”
燕思空逐渐平复了下来,他淡笑:“你这是在夸赞自己嘛。”
封野勾唇,倨傲道:“我不值得夸赞吗,若非我大胆用了此计,这趟必然有去无回,早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签了文书,分明是设好圈套等我们来跳。”
燕思空拱手道:“狼王足智多谋,在下佩服。”这话说得十分真诚,他确实佩服封野的胆大心细、杀伐决断,这份智慧、胆识和魄力是常年在变故丛生的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尽管俩人在谋略上总是大相径庭,一个保守,一个激进,但最后却能通力合作,相辅相成,不得不说,这怕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封野定定地看着燕思空,眸中跳动着明亮的光芒:“不过,也要多亏你的急智应变,一步步逼着哪答汗把文书签了。”若没有燕思空前期的费尽口舌和今日的相机行事,光靠杀一个使臣是无济于事的。
燕思空也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封野。
俩人的心脏都传递着难以名状的悸动,他们无法自抑地回想起了多年以前,是因何而对对方一往情深,除却地位、容貌,还有那令人惊叹和折服的智勇。
他们情难自禁地慢慢贴近,最后四片唇瓣轻轻地碰在了一起,封野将燕思空紧紧揽入怀中,热烈地吮吻着那温热柔软的唇,自二人重逢后,燕思空也头一次有所回应,他搂住封野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从内心接纳了这个绵密的吻,甚至主动探出舌尖,勾缠着封野的。
这不是一个含有情欲的吻,也不是一个掠夺或索求的吻,它简单的只是一个吻,一个令他们分外难以自拔的吻。
俩人缠绵地吻了许久,就好像在无声地倾诉着那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和渴望,那种对心灵相通、两情相悦的思念和渴望。
直至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俩人才如梦初醒地分开。
封野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燕思空亦觉得面颊发烫。
他们快速整好仪态,封野亦重新覆上了面具。
来找他们的人是图尔酷,他比之那夜把酒言欢时还要热情,甚至带了更多的讨好,毕竟察哈尔已与狼王缔盟,以后河套互市那大笔的财富,都要靠狼王了。
燕思空当场拟好了一份蒙文的文书,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大同,盖了印后再返回察哈尔。虽然这东西其实并无必要,但既然他已拿来指摘任卓,就不得不自己也照做。
哪答汗听从他们的要求,杀了当日在营帐内的御史和文书,将使臣团的其余人放回了京师,避免过于激怒朝廷。但营帐内的那帮人之所以留不得,是因为他们目睹了一切,尽管那日的真相早已流传开来,但他们不能将亲眼所见、有真凭实据的人放回朝廷。
不过,一旦朝廷接到哪答汗和狼王缔盟的消息,必然雷霆震怒,需要惩处相关之人,否则难以平息众怒。
燕思空知道他的府邸保不住了,万阳和小郡主可能会被接回宫中,府中下人都是皇帝赏赐或公主随嫁的,不必给他陪葬,惟有阿力有些危险,不过算算日子,佘准应该已经将阿力偷偷送走了。
没过几日,大同送来的蒙文文书就到了察哈尔,既然双方已经缔盟,哪答汗一改之前的傲慢,对他们热情亲近起来,几乎夜夜设宴庆贺,还是一样的帐篷,还是一样的美酒舞乐,那日的“鸿门宴”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无人再提,席间只剩下众人的欢声笑语。
不过,也有人从头到尾都板着脸,那就是被封野一脚踢碎了半口牙的兀路。
燕思空知道封野那一脚为何不偏不倚地踢在兀路的嘴上,封野在顺着燕思空的目光看到满脸怨怼的兀路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寻到机会,我会割了他的舌头。”
燕思空敛住笑意,低声道:“不必,他于我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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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野和燕思空带着哪答汗赠予的回礼,旗开得胜地返回了大同,他们去的时候不久,封长越和元南聿也掩饰得极好,因而他们的狼王实际根本不在大同这件事,无人察觉。
封野一回府,就召集封长越等亲信将领议会,说是议会,却先摆上了酒菜,狠狠庆贺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