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若回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现在不必惊慌。”颜子廉道,“只要封将军回来,向陛下表面忠心,陛下也不会过于为难,毕竟大同还要依仗封将军,只是大同军备,是必定要削减了。”
燕思空眯起眼睛:“老师,若靖远王回京,真的仅是削减军备吗?我担心……”
颜子廉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陛下并非冷酷之人,也不会是非不分,何况封将军是功勋名将,陛下此举,就是为了削减大同军备,拿回部分兵权。”
封野咬牙道:“大同养的三十万重兵,并非白养的,没有他们,如何守得住边关二十余载?削减军备,岂不是自毁长城?”
颜子廉摇着头,苦笑道:“陛下不会考虑这些的,他只知道瓦剌元气大伤,大同不如从前那般紧张,岂会继续养着那么多兵马?”
封野脸色阴沉不已。
燕思空拱手,恳求道:“老师可否再去规劝陛下?昭藩王入京,实在是兴师动众。”
颜子廉摇头:“圣意已决,我说什么都没用了,陛下此举,针对的就是靖远王。”他看向封野,叹息道,“世子,让封将军回京吧,为今之计,只有交出部分兵权,方可令陛下安心,难道封将军真的要忤逆圣旨吗?”
封野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额上青筋暴凸,显然心绪十分烦乱。
颜子廉站了起来,语重心长道:“老夫身为内阁首辅,一心只望国泰民安,封将军乃我大晟第一功臣,封家又要在未来辅佐新主,若封将军回京,老夫用这条命起誓,定会维护封将军,削减军备一事,也会为封将军据理力争。”
燕思空在一旁看着颜子廉与封野隔空对视,那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而二人心中都是波涛澎湃。他明白和理解颜子廉的立场,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十分清晰地告诉他,封剑平绝对不能回来。
言尽于此,颜子廉便先告辞了。
他一走,燕思空就颤声道:“殿下若回京,恐怕凶多吉少。”
封野垂眼看着地面:“怎讲?”
“你心里明白,从殿下大败瓦剌的那一刻起,陛下就已经容不下他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史不绝书啊。”
封野的眼神变得阴冷:“可颜子廉信誓旦旦。”
“既然陛下意已决,老师定会规劝殿下回朝,他不可能看着边将谋反啊!可殿下一旦回来,倘若真出了事,老师也未必救得了。”
封野抬起头,沉声道:“我也不希望我爹回来,我也担心出事,可也不能公开抗旨啊,你可有良策?”
燕思空来回踱步,深秋寒雨夜,他急得额上都冒汗了:“没有别的办法,殿下要么回,要么不回,不过这两条路。”
“若回……”
“若回。”燕思空钉住脚步,死死地瞪着封野,神情诡异,“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封野的呼吸变得粗重:“若不回,岂不就是谋反?”
燕思空几步走到了封野面前,慢慢蹲下,两手攀着他的膝盖,一双眼眸泛着凛冽地精光,无声胜有声。
封野怔怔地盯了燕思空半晌,读懂了他的意思,突然颤声道:“你疯了。”
燕思空一把抓住封野的手,紧紧地抓住,厉声道:“我疯了吗?难道你心里就没底吗?一个功高盖主,名震天下,手握三十万重兵,距京只有六百里,两次拒不回朝的边将,换做你是皇帝,你容得下吗?”
封野双目圆瞪,面如菜色。
燕思空亦是浑身颤抖不已。在今日今时之前,他做过很多足够斩他一百回的事,并且十余年来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但是他从来,从来没敢想过那两个字——谋反。
并非他胆子不够,只是他有自知之明,杀掉几个奸臣,和颠覆一个王朝,岂可同日而语,可是,就在此刻,在他突然意识到封家可能走投无路的时刻,他脑子里出现了这两个字,他本能地恐惧,更因为封家有这样的实力,使得这两个字恐能成真而狠狠战栗着。
俩人一眨不眨地瞪视着对方,谁也不肯服输,仿佛只要一个眨眼的犹豫,就再也鼓不起这样的勇气。
最终,还是封野移开了目光,他下颚的线条极为僵硬,喉结用力滚动着,尽管他说过诸如“我封家可让天下改姓”之类的话,且不止一次,但他从未想过真的要做。
谋反二字,重如泰山压顶。
燕思空也略微冷静了一些,他哑声道:“封野,我绝非危言耸听。一切都由靖远王定夺,但若封家决定……起事,我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