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仿的是明清庭院,建制古色古香,紧邻大门甚至有一个花塘,有花鲤戏于莲叶间。
叶乔母亲出身书画世家,祖上在清代便考取过功名,父母皆是学界泰斗,自己生前也是知名的书画鉴赏家。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徐臧与叶家女儿相恋,受过叶家的不小压力,叶乔的外婆余德如曾大力反对这桩婚事,最终以入赘告终。只可惜红颜薄命,叶家姑娘刚过三十又五便香消玉殒。
因此,叶乔随的是母姓。
夜幕初降,许多往事都烟消云散,唯有今夜的细雨,倾洒在天地间。
大门留了一道缝,或许知道今夜有客会来。叶乔估算车窗外的雨势,疾步冲进去,应当不至于被淋得太过狼狈。
周霆深望着楼里为叶乔留的那盏暖灯,心念微动,说:“送你下去?”
叶乔正想着没有伞如何送,他已经下车绕到了她这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支一个棚,喊她:“下来。”
她看着他只穿一件衬衣的肩膀渐渐洇湿,不敢多犹豫,站到那片为她专设的遮蔽之下。周霆深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得往前走,院门到家门口要穿过花塘上的窄桥,再踏过微微湿润的石板小径,才行至屋檐下。
房门紧闭,三交六椀菱花样式的仿古大门透出一股樟香,混着雨水新泥,令人心绪宁静。
叶乔摸了摸他的肩,指腹沁凉,歉疚又深一层:“这天气很容易感冒。”
周霆深暖漾漾地笑道:“才淋这点雨,不要紧。”
家里传出和乐融融的笑声,叶乔分辨出舅舅一家和外婆的声音,踌躇着频频回头,担心有人推门出来。周霆深以为她是急着离开,便向后退一步,用玩笑的语气说:“不打算留我一顿饭么?”
叶乔知道这语气再如何玩笑,问的人恐怕也存几分认真。但是叶家家教甚严,外公外婆都是老派知识分子,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洗礼,有些观念顽固不化。自从外公和妈妈相继去世,外婆更是宝贝她这个外孙女,关心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贸然留一个连关系都解释不清的人吃团圆饭,委实令她为难。
周霆深会意,收敛笑容,轻轻挥手:“没事,进去吧。”
叶乔没动,看着他背影缓缓步入纷纷细雨间,屋檐上滴落积攒已久的雨水砸在他铅灰色的西服裤脚。她心上来来回回地盘桓着内疚,却终无勇气在此刻喊住他。苦于失去了通讯方式,只能以目光目送。
周霆深走至池桥忽然回头,见到她还在,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外套。
雨势越来越大,他后退的步子却越来越慢。叶乔愠怒地皱起眉,在心里催促他快走,却泛起几分难以承认的隐秘留恋。
等到人走没影了,她才按下门铃。钟阿姨给她开门,哟了一声,笑着对她外婆报喜:“老夫人猜对了,还真来了。”
舅舅叶知良放下碗筷,浑沉地笑:“还真是乔乔来了。”
外婆余德如坐在红木师太椅上,慢慢地咀嚼,良久才搁下筷子。她年轻时白皙漂亮的脸上已满布皱纹,然而微笑时仍有岁月积淀的优雅,轻轻整理了颈上的丝巾,才笑道:“我就知道她忘不了。”
千溪没个正形地甩开凳子,跑过去拥抱叶乔:“啊啊啊表姐你终于来啦,终于不是我一个人被奶奶拷问了!”
叶乔扯掉她手臂,说:“外婆餐桌上都不说话,能问你什么?”
千溪假哭了两声:“还不是我爸,跟外婆告状说我工作不努力,对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