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山白骨 (1)

人生的悲剧,就在于我们衰老得太早而又聪明得太晚。

——本杰明·富兰克林

你喜欢大城市,还是小城镇?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距离感。一个人租住,最怕夜半有人敲错门。住在一座楼的邻居,偶尔在电梯间里混个脸熟,真需要帮忙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小城镇呢,人和人的距离又似乎太近。东家长李家短,谁家孩子没洗脸,全都一览无余。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以成为左邻右舍几天的谈资。活在熟人的目光之下,似乎也很难有什么秘密。

但,真的是这样吗?

看起来越是古朴的小镇,人心的暗流汹涌越是难以预料。

《杀生》里的黄渤住在长寿镇,他却成了镇上最短命的人。害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团和气的小镇。

第1节

就在孙小圣昨天早上和勾月接头之前,李出阳跟随花姐、白胖子就已经来到了藤蔓山脚下。近日来名声大噪的赖家屯坐落于此,原本是依山傍水,不远处还有条挺美好的大河,后来时光荏苒,大河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再去就成了乱石岗了。这一乱仿佛就有了传染性,方圆好几里的路呀树呀都没了章程,远处一看别有风情,走进去就是迷宫,不踩两脚狗屎别想出来。他们三人都不识路,李出阳的导航也失了灵,花姐掏出手机一看更是傻眼,完全没信号。他们仨挤在一辆小车中,沐浴着冬日里如母亲体温一般和煦的阳光,迷路迷得如痴如醉。

花姐有些焦躁,她在路上接过一个电话,说是省厅派下来一个专案组已经等在了赖家屯村委会,要她过去跟着一起开展工作呢。省厅的同志们都能安全抵达,她这个周边分局的支队一把手要是迷了路可就贻笑大方了。她烦乱地把耳机线扯下来,指挥白胖子,“先沿着这条路往山脚下开,遇见路人就问问,我记得就在这附近,还能是海市蜃楼不成!”

事实证明她的记忆没有错乱,约莫开出二里地,迎面就开过来一辆小高尔夫。出阳下车去问路,发现司机是一名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斯文小伙子,副驾驶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估计是小两口。小伙子一听出阳是前来调查办案的警察,赶紧下车去攥出阳的手,“哦哦,我听我爷爷说今天会有市里的一拨警察过来,我们这儿信号基站昨天上午就坏了,幸亏你们碰见我们了,要不且找不着呢。”

“我记得原来进村的路不是这里啊!”花姐摇下玻璃发问。

“正经的大路在村东头,那儿有公交车站和路牌什么的。这儿是村西的小路,一般只有我们村里人知道。”年轻女子朝东边动动手指。

出阳发现这小高尔夫虽然从外面看四处蹭得像花瓜,但里面香水味儿还挺浓厚,想必这小两口挺讲究情调。后来听小伙子介绍,他叫赖小民,是赖家屯老村长赖丘龙的孙子,旁边那姑娘是他媳妇,叫耿红英,俩人正准备去县里买东西呢。花姐一脸的柳暗花明,拍手笑道:“ohyeah!麻烦你们带我们进村,我们这七拐八绕的真是找不着路。”

赖小民赶紧奉命在前面开车,没想到开了不到十分钟又停在了路边。李出阳又下车问怎么回事,赖小民憨憨笑着,朝出阳指指一侧的山坡,“那是我家的自留地,我去扒两颗大白菜中午给你们做饺子吃吧!也省得我再进城去买菜了!”

出阳看了看那又秃又瘦的山,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们伙食自理,再说了,前几天刚下的雪,这天寒地冻的你别去扒了,齁麻烦的。”

“异常萧条的雪,早化得一干二净了,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挺不正常的,要搁往年早就下好几场大的了,今年是暖冬。”李出阳不耐烦地客套着,好说歹说把赖小民劝回了车上,一行人这才沿着曲折小路开赴村里。白胖子在路上还挺感动,“都说村长公子最爱欺行霸市了,我看这小子就不错啊,媳妇也挺朴实。看来这赖家屯也没咱想得那么可怕。”

出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我在哪儿见过这个赖小民。”

花姐正在为会晤专案组做准备,一边噘嘴画唇一边说:“没准儿是之前也在高速上抢过鹅。”

进了村,赖小民直接把车开进了自家院里。他家自带车库,临门而建,倒也方便安全。车一停,先有两只赖家养的小狗跳出来汪汪迎客。耿红英敲白胖子车玻璃,让他们下来喝杯水。花姐一想这是村长家,刚好能先期了解一下村内情况,便带着出阳和白胖子下车,随着耿红英来到院儿里。院里虽不气派但也很宽敞,算上车库一间正房四间偏房,其中两间偏房还是落地玻璃,装潢有致设计得当,不知是不是开发了时下流行的农家院餐馆。白胖子甚至想,这赖小民这么积极迎接,没准儿给自家拉买卖呢。

这会儿工夫赖家人都出来了。除了赖小民夫妇总共出来四个人,一个约莫七十岁的老头,脸上褶子奇多,但身子骨看上去还可以,腰板儿溜直,眼睛也挺亮。另一对儿是夫妻,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男的腿有些跛,女的跟老玉米似的裹着一身棉袄,这俩人身后还有个四五岁

的小女孩儿。赖小民介绍说老头是他爷爷,也就是那位老村长,夫妻是他的叔叔赖春生和婶子王月薇,小女孩儿是他们的孩子,叫团团。花姐刚要问好,就见这二男一女原本热烈欢迎的神色变了,跟被定身了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仨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李出阳,拔不出眼。

出阳礼貌地朝他们一笑,这一笑不要紧,老村长竟然晕乎乎地后退一步,要不是王月薇及时拉住,恐怕就要坐倒在地了。

出阳等人正在纳闷儿,就见赖春生飞快上前说:“小伙子长得真精神……你是哪儿人?本地的吗?”

李出阳说:“是啊。”

王月薇撒开了老村长,也走到出阳跟前,跟相面似的,“你家在哪儿?今年多大啊?”

出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答:“二十六。怎么了?”

花姐和白胖子也很讶异,猜他们家会不会祖上和出阳家认识。赖小民同样不明就里,走到王月薇面前,“你们怎么回事,查人家户口呢?”

王月薇却扭头看赖春生,“你是不是也觉得像?也真是奇了怪了,都二十年了,按说再一样咱也分不出来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自觉地往那儿想。”

赖春生说:“主要是这虎牙太像了。”

“岁数也正合适呢。”

小民好像明白什么了,“喂喂喂,你们也太能联想了吧?”

老村长回过神,跟接见外国首脑似的上前握着出阳的手,说什么也不撒开了,“快进屋,马上晌午了,你们就在这儿吃,谁也别走!”说着又让王月薇赶紧去萝卜窖里扒萝卜,说要给出阳做包子。花姐与白胖子被晾在一旁,心里煞是凄凉:即使进了村,现实也不能放过他们——时刻提醒着他们这是个靠脸吃饭的世界。

王月薇一边招呼花姐一边恳求她,难得老人高兴,干脆就在这儿吃顿便饭,权当积德行善了。花姐说这怎么行,他们还有公务在身呢。老村长一看就是毫不退让的铁腕型,“我知道你们那事,不就是来查工业盐那事的吗,省里的人也要吃中饭,这会儿应该就在村大队食堂呢,你是领导你去陪他们吧,把这孩子给我留下。”

花姐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寻思在客场得罪东道主也不合适,便采取怀柔政策,主动把白胖子也留下来陪出阳,自己先驱车前往村大队一探究竟。老村长高兴坏了,这才把出阳手松开,指挥家眷赶紧忙活起来。出阳赶紧揉手腕,那里刚才不知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往老村长手上一看才发现是串黑乎乎的橄榄核。出阳汗颜地揉着手背,心想花姐要是再不吐口,自己恐怕就要被这暗器折磨得血液栓塞一命呜呼了。

老村长这边刚消停,小团团那边又闹腾起来了。原来是白胖子先掏出块糖弯腰逗小团团,没想到人家不仅不领情,反而一把揪住他羽绒服上的金属徽章不放。白胖子愁坏了,这徽章万一要是被她抓掉了羽绒服就开膛破肚了,于是赶紧掰她的手。没承想这小家伙还挺有劲头,白胖子掰她不动,又站不起身,撅着屁股跟捡肥皂似的满脸尴尬。两只小狗瞅着白胖子都傻眼了,可能从来没见过人类的这种肢体语言。

李出阳笑了,“你这是被孙小圣附体了吗?”

第2节

赖小民一边带李出阳往屋里走一边介绍他们家构造。他说中间的正房分两间,一间是客厅,一间是他爷爷的卧室。两处玻璃窗屋子分别是他们夫妻的卧室和饭厅,对面两间屋子是他两位叔叔的房间。李出阳问:“你还有一个叔叔?”赖小民叹了口气,“别提了,我三叔昨天喝完人家喜酒晕晕乎乎地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跟我爸昨天找了一晚上也没见人影儿,你说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在路上或者山上睡着了可怎么办!”

出阳问:“不会是开车出去的吧?”

“不是,”小民遥指他家的车库,“我家就那一辆车,还是我爷爷买给我三叔的。就怕他喝酒开车,所以每次他一喝多了,我爷爷就让我把着他的车钥匙不给他。结果不知为什么他昨晚还是出门了。”

出阳发现那车库的墙上也镶着和旁边瓦房上一样的窗户,问:“这车库也是后来改建的吧?”

“对,原来是我爷爷住那里,我三叔住正房,但因为那儿靠近大门就帮我三叔改造成车库了,我三叔也顺道搬到车库隔壁去住了。”

说着他们已经进了正房。客厅是原始风情,白墙灰地木房梁,一看就是老村长的领地。果然,小民趁着老村长在八仙桌前烧香,小声对出阳诉苦:“平时也就来客人我们能进进这间屋,一般情况我爷爷都不让我们进来,说这里供着祖先,怕我们年轻人冲撞了。我说好些年了装修装修吧他也不让,弄得来了人都感觉我们不孝顺他似的。”

出阳一看,可不是,家具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既视感,屋子一侧竟然还有个灶,里面噼里啪啦地烧着劈柴呢。赖家屯虽为郊区,但也不至于老少边穷,怎么可能连个煤气炉都不用?赖小民看见李出阳汗颜,又开始新一轮的吐槽:“我爷爷太固执,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用灶做饭,我跟他说各家各户不

是煤气炉就是天然气了,他却死活不用。”

“那为什么把灶搁在正房啊?客厅做饭?”出阳想,甭看手段落后,意识还是超前的,开放式厨房。

“那边还连着火炕呢,我爷爷必须要睡火炕。嗨,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这个城市人说。”小民推开灶旁边的一个木门,招呼出阳过来看。那里面半间屋子都是砖砌的土炕,除了炕上的几个木头柜别无长物,有点儿像旧电影里革命老前辈的据点。小民介绍说,这种土炕就靠烧火取暖,那灶也是肩负着烧炕和做饭的双重职责。

出阳知识大长,又问小民:“对了,刚才你们家人是不是把我认成别人了?”

小民一口气叹得更重了,指着身后墙上的照片,“你看看这个。”

照片老得可以,都皲裂了。上面一个中年人搂着个小孩儿,坐在依稀是这个院子的场景里。出阳不自觉地盯着那小孩儿看去,发现他生得很是可爱,大眼睛小薄嘴,鼻梁高挺,两颗虎牙显得灵巧而狡黠。小民说:“你看看这小孩儿是不是很像你?虽然差着二十年,但笑起来的感觉真是一模一样呢。”

“谁啊这是?”出阳突然不敢笑了。

小民说,这孩子叫赖小军,是他亲哥哥,二十年前被他爷爷给弄丢了。如果赖小军还健在,那他今年也刚好二十六岁。出阳想,怨不得刚才这一家子把自己盘问个底儿掉,就差滴血认亲了。好在自己五六岁时就记事了,要不被他们这一折腾还真容易凌乱,保不齐就在这儿认祖归宗了。

小民说自己的爸爸叫赖秋生,是爷爷的长子,小军则是爷爷的长孙。小军自小聪慧伶俐,深得各方宠爱。但自从二十年前爷爷带着小军去赶集把小军弄丢了,爸爸便没再和爷爷正经说过一句话。就算是自己慢慢长大去试图缓和,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也势如水火。但当时好在有小民的妈妈和奶奶在,能勉强把他们二人维系在同一屋檐下。后来奶奶病故,妈妈又死于一场车祸,爸爸和爷爷的矛盾就接二连三地爆发,直到五年前父亲出走,爷爷也被气得大病一场,不得不将村长一职交付他人。但由于自己在村里德高望重,干部和群众们但凡遇到事情还是会找爷爷来请教。但爷爷这两年也是老得飞快,原本还能硬朗地上山爬树下地干活,现在渐渐发懒发沉,精神上也不那么禁得住事了。

出阳叹气,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青年,感慨世事多变人生艰难。不过小民自己倒想得很开,他说自己现在在北京发展,做影视后期,只有在年底才回来和家人团聚。这样挺好,开了眼界赚了钱,每次归来都有衣锦还乡的满足感,家里的那些历史问题也不那么凸显了。出阳想怪不得这小民说话字正腔圆一点儿乡音都没有呢,看来在北京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普通话技能暴涨。

两人回到客厅,发现老村长已经上香完毕,正在指挥耿红英倒茶。耿红英提着水壶刚一靠近灶台,那灶口竟然蹿起一大条火舌直燎耿红英头发,吓得她大声尖叫。小民赶紧上前安抚,老村长更是乱了方寸,哆嗦着嘴唇说:“这不是好兆头,莫不是夏生有麻烦?”说着转身又忙忙叨叨地要去上香。据小民说,他们家供的所谓先人是清朝的一个道台,估计是老赖家祖上当的最大的官了吧,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被老爷子当祖宗一样供了好些年。

赖夏生就是老村长昨晚失踪的三儿子。出阳觉得挺可笑,冒一柱火苗子就是不祥之兆,那这灶里火还旺着呢,岂不是世界末日了?想罢半宽慰半调侃地说:“老爷子,人家说火灭或者烛灭才是凶兆。这个说不定是有喜事呢。”

村长还就是稀罕出阳,对这话受用极了,赶紧拉着他坐到椅子上,满眼放光地说:“你说得还真有可能!小民他爸爸说是今晚就回家了……”

小民拉着长音打断,“爷爷!我都跟您说了,别把他发的那短信太当真!我爸走了那么些年,偶尔喝多了想您了给您发个消息,没准儿就是说说而已。要是一会儿信号基站修好了您给他打电话问问,总不能这么空等着吧。”

老村长把小民轰了出去,出阳瞅准时机也陪着逃出了客厅。他怕再跟老村长待下去,自己真被洗脑成那个赖小军了。

赖小民说爷爷这是心病。岁数一大,心病就成了心魔。他因为小军的事对儿子极度内疚,尤其是儿子出走后他就更是浑身不得劲,又怕别人看出来,憋屈得脾气愈发古怪。后来还是小民想办法在外地找到了自己父亲,劝说他时常给爷爷打个电话报平安,为这他还专门给爷爷置办了台手机。这招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爷爷每每接到父亲电话还是喜出望外的,虽然当着家人接时依旧故作深沉拿腔拿调,但起码有了盼头,心里不那么发虚了。

父亲在外漂泊了四五年,虽然一直未归但和爷爷的关系反而缓和许多。这也是正常现象,有距离就有思念,其他乌七八糟的事情就淡化了。小民很是欣慰,但前两天父亲突然给爷爷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说是要在今天回家,最晚不超过明天。爷爷欣喜若狂,打过去却又是关机,于是情绪有些焦灼。再加上从昨天开始村里的信号基站坏了,全村的手机都接不到电话,与父亲更是

一度失联。直到现在他们还都不知道父亲玩的这是哪一出呢。

“找个座机打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出阳说。

“我也想过,”小民在院里一边给出阳和白胖子发烟一边说,“但你说要是问清楚了,我爸说只是开个玩笑,或者说又改变主意不回来了,让我怎么跟爷爷交代?他为了等我爸,连我三叔都顾不上找了,这要真是把他念想断了,非又跟我们发脾气。还是让他一天天等下去吧。”

出阳一想也是,老人都是小孩儿脾气,又不能像小孩儿一样管教,只能由着他闹。怨只怨他那没谱的老爹和这缺德的信号塔。

白胖子鼻子一拱,“嗬!我好像闻见包子味儿了!”

老村长应声而出,伸手去捉李出阳,“孩子走跟我进去,尝尝我孙媳妇的拿手绝活,包你吃了就不走了!”

出阳再次落入魔爪,冲白胖子撇嘴。小民更是无奈,小声冲白胖子说:“你瞅瞅,从这就能看出我爷爷多疼我那死去的哥吧。”

白胖子不忿地嘟囔:“这虎牙长的,值了!”

几人进了屋,除了王月薇在自己房里奶孩子,其他人都围着圆桌落座。桌上好几碟圆滚鲜亮的大包子极是抢镜,白胖子本不饿,看了这些肚子竟然自己咕咕叫了起来。老村长夹起一个包子直落出阳碗里,又嘱咐小民给出阳倒醋剥蒜,搞得他跟生活不能自理一样。白胖子没人招呼只能自食其力,刚抓起一个包子还没等咬呢就听自己身后的大玻璃窗被敲得咚咚响,回头一看外面是王月薇,正在跟他说着什么。出阳也回头看了一眼,但无奈玻璃窗密封太严,根本听不见一字半句。小民凑上前听了两耳朵,然后一拍脑门儿,“咳,幸亏我婶提醒,我都忘了,这儿还有这个呢。”

说完他就跑到一边的碗柜里翻腾,然后端出了一碗黑不溜秋的东西。出阳心里高能预警,怕是乡村里的什么古怪野味或者偏方配料,回头不吃不合适,吃了又难以下咽。

“尝尝,我们家有名的辣椒户!”

原来是辣椒,被碾碎了捣在油里,卖相虽然瘆人,但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对得起辣椒专业户的美名。出阳想这赖家屯也是挺逗,谁家专长种什么就给什么封号,什么南瓜户茄子户玉米户的,听着倒是一片和谐美景。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养猪养王八可怎么办?

出阳绷住不笑,使劲儿咬包子。老村长看着高兴极了,拿筷子的手都哆嗦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就带着这么一脸阖家团圆的美满静静地看着李出阳吃包子,看得神情都恍惚了。出阳却吃得不甚安心,总觉得自己挺小人的。凭着一张和人家孙子相似的脸跟这儿骗吃骗喝,想想也是醉了。

一桌子人正大快朵颐,外面有人敲门进屋。来的是爷俩,名字出阳没记住,反正一进来就要把小民往出拽,说有大事要跟他说。老村长怒拍桌子,“有事就在这儿说!别偷鸡摸狗的。”那个父亲便朝他说:“赖叔,那个……您知道四八区这周是归我们家巡吧?”

出阳小声问小民这是什么意思。小民说他们村把藤蔓山划了片,再把片分给村里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每周出一家人巡山,防止天干物燥起火烧山。瞅样子这对父子八成是因为巡山的分配和村委会起了争执,找地儿说理来了。

老村长眉毛一耷,“我怎么知道哪里该归谁巡。你要说就把话说全。”

“那您总该知道您家祖坟是哪片的吧?”

老村长眉毛耸起来了,“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只是您家祖坟好像被人掘了!”

第3节

赖老村长带着家人火急火燎地赶赴祖坟所在地,出阳和白胖子追在后面跑得呼哧带喘。都说城里人见多识广,但体力上还是和农村人差一大截,尤其爬起山来那简直是望尘莫及。他们还没望见坟地呢,就看那周围已经站了一大帮村民,把一片坟头圈得严严实实。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看手机都没信号,看起热闹来却一点儿不耽误。

出阳等人扒开人群进去,发现那所谓的赖家祖坟不过是几处小小坟茔,没碑没座,甚至连块石头也没压。但其中一座比较靠中间的坟头的土明显是被人翻动过,而且工程挺大,土茬都是新的,和旁边几座陈年旧坟截然不同。老村长一脸惊恐,要不是耿红英搀着差点儿腿软摔倒。

出阳凑近一看,完蛋,周边土壤被看热闹的踩一溜够,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足迹了。再看老村长,已经开始转着圈跺脚了。

“这谁干的啊?谁这么缺德?”

“不会是盗墓的吧?”围观者里有人好像知道什么内情,小声分析。

“这墓里埋的是谁?”出阳问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