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她 (1)

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监狱的围墙。

——尼采

朋友圈里的那个人,是真正的你吗?

那些文字、声音和表情符号,有时候浮夸,有时候恳切,有时候言不由衷,有时候口是心非,渐渐地,屏幕上的那个人,就像是脱离我们而独立存在的奇怪生物,幻象越是甜美,投射越是扭曲。

十八岁的大学女孩,接完一通电话后,离开了寝室。从此,她在网上的头像再也没亮起过。她的尸体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旅店被发现,衣物凌乱,颈部有指甲的印痕。

她只是去见了一个在微信上聊天很久的男生。她看过他所有的朋友圈,照片里的他,打球,骑车,充满阳光。他发给她的语音,慵懒里有温暖的磁性。她看到他的这一面,却不是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面。

你会因为幻象,而爱上一个陌生人吗?

第1节

搞定了这起杀人案,孙小圣可算是旗开得胜,在院里走路都像滑翔一样。老薛不在,他能够临危受命独挑大梁,简直就是完成了从一个基层小屌丝到中层领导干部的华丽转身。小圣以前老爱研究那些成功人士是怎么崛起的,发现他们早年都会经历一些困苦岁月,但同时也又会被某个绝无仅有的机遇眷顾,比如灵光乍现解决了什么疑难事件啊、平地走路遇上了什么对上眼儿的贵人啊、时来运转拿到了什么奖项啊。他孙小圣也在天时地利人和中迎来了这一步。这起案子可不一般,横跨体育圈、文娱圈、商业圈,满屏皆是爆点,再加上扑朔迷离内幕诸多,古城的记者们跟狂欢一样跟风报道。孙小圣更是人气暴涨,四处飘香,随随便便开了一个认证微博,一夜之间竟然多出好几千粉丝,而且多半是那种二次元软妹,动不动就“蜀黍”“葛格”地向他咨询问题,什么女子防身术,天生犯罪人的十八种表现,怎样在车厢里预防色狼变态,等等。小圣原先多么与世隔绝的一个人,现在回评论回得手都快成腱鞘炎了。

这期间有个叫“夜云”的粉丝很是与众不同。其他人看似提问实则撩骚,搞得小圣不堪其扰,但这个夜云好像是个很害羞的人,总是给小圣发私信,多半都是些轻描淡写的问候,有时还是一些提醒他天冷加衣的嘱咐,仿佛走的是温情路线。小圣一开始并不感冒,也不知道回应什么,多数是敷衍几句。没想到这姑娘天天如此,倒令小圣有些好奇,于是点开她头像看了看,发现她长得还算耐看,职业也很暖人,是个幼师,成天发一些跟孩子玩闹的照片。晨光中,夕阳下,一个姑娘在花丛中陪着孩童们嬉戏,这是多少人梦中的场景啊。小圣对夜云的印象陡然升华,每天都忍不住跟她多聊几句。

最近两天夜云的情绪有点儿波动,小圣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电脑坏了,总死机,自己也不会修。小圣虽然对电脑不甚精通,但还是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主意,比如说把内存条紧紧呀,换个系统试试呀,更新下显卡驱动呀,但都被夜云一一否决。她理由很简单:我不会。

小圣想,也正常。电脑对于女孩儿来说完全就是消耗品,会个冷启动简直都算能手了。

而且要是一个姑娘捋胳膊挽袖子把电脑大卸八块,拆机卸机牵引导线,又噼里啪啦地下载程序测试硬盘,画风就会变得很古怪啊。

这天小圣值班,晚上时他们接来一个逃犯,带回来正要给做笔录,发现讯问室里刘洵正带着自己队员给别人做笔录。另外一个讯问室也有同事正在办公,三队只能押着逃犯去备用讯问室,结果发现备用室正在装修,里面空无一物,比小圣的脸还干净呢。

王木一跟小圣说,二队应该快完事了,就等着食堂开饭,吃完饭把人送去看守所了。孙小圣硬着头皮去找刘洵,问他能不能先把人带出来,让三队先用。刘洵正在讯问室里犯困,叼着根烟强打精神,一听说孙小圣来轰人,走到门框里说:“我们这儿挪不开啊。别说我们没吃饭呢,嫌疑人也没吃呢。”

孙小圣说:“你们不会去路上吃。”

刘洵扶了扶眼镜,“路上吃出什么毛病就不好了吧?”

孙小圣看了看表,有点儿急躁,“那我这儿怎么办啊?都有时限的啊。”

刘洵看看头顶看看地板,愣是没言语。

小圣一想:嘿,前几天刚救你于水火之中,今儿就给我来一过河拆桥啊。

刘洵也想:怎么着,你之前破案是给我个人破的?弄得我今后还得唯你是从?

俩人就这么僵在门口,跟互相默哀似的,半天谁也不让步。

最后孙小圣点了点头,“行。”

小圣转身就走,刘洵还不忘拱手相送,“孙队慢走。”

小圣去找了王艺花,让她下凡降妖。没想到王艺花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煞有介事,竟然说:“哦,那我和附近派出所联系一下,你们借用人家的讯问室一下。咱们这儿装修呢,克服一下。”

孙小圣一听头都大了,气血上涌,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王队,那就辛苦您了。哦对了,您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讯问室里

有烟雾报警器,最好别让人在里头抽烟。”

王艺花声音直接提高八度:“刘洵在讯问室抽烟?”

“是啊,抽得屋里跟仙境似的。对了,回头要是烟雾报警器响了,督察直接问候咱们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艺花那头已经火冒三丈。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女领导更是难上加难。尤其是警队里的女领导,就必须要把内心的慈悲和感性排出体外,否则根本难以立足。王艺花初来乍到,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不管孙小圣是随口抱怨还是有意检举,都不能敷衍了事。更何况刘洵还是自己从原单位带过来的人,要是坐视不管八成就得被唾沫淹死。于是王艺花亲自下楼,咚咚咚地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朝讯问室杀过去了。

等到孙小圣他们深夜办完案归队,刘洵和他的队员们已经吞了一个全队通报批评,正在办公室里怨声载道地写检查。刘洵恨死了孙小圣,自己带着兄弟们休息日加班,却因为芝麻粒儿大的事被上纲上线,憋足了劲要跟孙小圣理论。孙小圣却早把这事抛到脑后了,本来低调点儿,悄声回宿舍,这一宿也就过去了,他却非带着三队人叽叽喳喳地从办公楼穿过去,一路高歌猛进,直到把刘洵和他的队员们都引了出来。

刘洵阴着脸,在楼道惨白的灯光下有点儿像丧尸。孙小圣被吓了一跳,问他为何如此怨念。刘洵咬着牙问他:“你什么意思呀?”

孙小圣不知所云,“什么什么意思?你加班加糊涂了吧,跟这儿胡说八道。”

紧随刘洵的是二队的大明二明。这俩人也是后分过来的,孙小圣至今都叫不出全名,只记得俩人名字里都带“明”字,大家为了区分就根据高矮给他们取了这俩外号。刘洵手下还有一个人,大名叫白世亓,看上去像一团行走的乌云,同事们都习惯叫他白胖子。

大明是个马屁精,迫不及待地挺刘洵,问孙小圣:“你别装糊涂,都是一个支队的,你犯得着吗?我们挨了通报你能领钱?”

灿灿和苏玉甫等人一想坏了,这事不好收场了,眼睛都朝天花板看。

孙小圣却不以为意,他还真没觉得通报批评是什么大事,他可是个被关过禁闭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嘛。

“哟,刘队,别在意,我也就是和花姐聊天时随口说的,我也没说什么嘛,我就是怕咱们队回头被督察了,花姐难做。”孙小圣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刘洵看着孙小圣,眼镜片反光,更像电影里的大反派了。

白胖子岁数虽然不太大,但入行就是刑警,再加上是郊区人,一说话总带有股城乡接合部的匪气,“你少跟我们这儿耍贫嘴!不就是你没占上讯问室嘛,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是不是站着撒尿的?”

孙小圣大惊失色,“你还敢提站着撒尿的事?我怎么听说你去年坐着撒了一个月。”

白胖子大怒,扯脖子叫唤:“我他妈那是痛风!”

白胖子一拳打在后面墙上的宣传栏上。宣传栏正中挂着的警徽应声而落,砸得他大叫。白胖子身后的二明急忙捡起警徽抱在怀里,孙小圣回头朝灿灿他们捂嘴笑。

黑咪出来打圆场,“可能真是误会,小圣找花姐时我在呢,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心提醒,不是针对谁。”黑咪有点儿理屈词穷。他实在找不出能有什么话来替孙小圣开脱了,于是说了两句连自己都不信的废话。

“成天跟这儿人五人六,不就带个队嘛,要不是李出阳不在,能轮到你?”大明最爱说实话了。

孙小圣瞪着他,“你说什么呢你?李出阳是你亲爹?”

白胖子不顾手臂疼痛,捋袖子就要抽孙小圣,“是你亲爷爷!”

黑咪、樊小超、灿灿和大明等人都上去拉架,苏玉甫在一边冷笑,“李出阳还得在大理打喷嚏呢,这么一会儿隔老远就儿孙满堂了。”

孙小圣指着刘洵说:“好好管管你手底下的人。你们业务不行,人品再败坏,咱们支队的声誉可就真毁了。”

刘洵目光如炬,上前几步,被白胖子扯住。白胖子可能真怕他干出什么出格事。刘洵的表情太吓人了,经验丰富的白胖子只在杀人犯脸上见过这种神色。

大明一边拉刘洵一边冲孙小圣嚷嚷:“你们三队牛,没你们破不了的案,没你们就天下大乱了,行吧!”

孙小圣刚要还嘴,就听楼梯上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呢这是!”

大家一看,花姐正和一个老同事从楼梯上走下来。

那老同事大家都认识,叫赵大峰,是老刑警,原先还在三队待过,后来去了二队。这老家伙平常话不多,穿着也邋遢,只管盯内勤,没事爱盘个手串玩个核桃,属于大事不参与小事就闪人的类型。显然这回是他把王艺花叫下来的。

赵大峰走到楼梯中部就停住,王艺花雷厉风行地下来,站到人群中央,瞪着孙小圣和刘洵问怎么回事。二明还抱着警徽,吓得只好一手把警徽按到宣传栏原来的位置,做扶墙状。

孙小圣挤出笑容,“没什么王队,正好和刘队碰上,就瞎聊几句,说到兴头儿上声音就

大了些。”说着他还扭头瞪了楼梯上抽烟的赵大峰一眼。

赵大峰在烟雾中微眯双眼,活脱儿一个正在享受大戏的老票友。

刘洵从孙小圣脸上移开目光,梗着脖子不说话。王艺花走到姿势古怪的二明面前问:“你干吗呢这是?给我站好了!”

二明慢吞吞地把足有井盖大小的警徽抱进怀里,低头认罪。

“还抄家伙了是不是?举着警徽打警察,真是太有深意了!”花姐从二明手中抢过警徽,警徽太沉,她只能端在身前。花姐年轻时模样俊俏,个子虽然矮些,但凭着能歌善舞被特招进了警官合唱团,如今身材垮了,小肚子也套上了游泳圈,大家清晰地看见她肚子被警徽顶得一颤,仿佛都出涟漪了。

花姐不再听任何解释,命令大家即刻散去,最后一个离开的负责连夜把警徽安好。孙小圣第一个脚底抹油,他还得回去给夜云回私信呢,再晚人家姑娘就要钻被窝了。在跑出办公楼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听见刘洵说了句:“可恶。”小圣理都没理,这种没内涵的骂人话也往外冒,刘洵真是很没城府。孙小圣忽然忧虑起这个没头脑又低情商的关系户的前途来。

那晚白胖子最后一名,被罚安警徽。于是二队人又帮他一起忙活到后半宿。用黑咪的话说,这又是一笔血债。

第2节

夜云的电脑彻底瘫了,夜云的心情也如她的电脑一般,进入宕机状态。

夜云告诉小圣,因为自己的工作比较单一,就是在幼儿园哄哄孩子,所以也没什么复杂的社交,成天基本上就是家庭和单位两点一线,到了晚上基本就足不出户了。小圣想,真是好姑娘,连夜生活都没有。他一介屌丝还没事去个酒吧灌两泡猫尿呢,夜云这么漂亮,真算是冰清玉洁了。夜云说,其实这与她家庭环境有关,她父母皆是老师,打小就对她严加管教,都管得她快自闭症了,所以她从来就很害怕公共场所。能让她获得慰藉的有三样东西,一是幼儿园里面孩子的童真,二是晚上能够用电脑写写文字,三就是遇到了孙小圣,可以和他酣畅淋漓地谈笑。

要搁别人身上,孙小圣绝对嗤之为装逼。但不知为什么,夜云却让他有深深的代入感。他简直觉得自己已经住进夜云的心里了。她的心房暖洋洋,烘得孙小圣好欢畅。小圣举着手机嘿嘿傻笑,夜云发来信息说:“所以电脑一坏,我生存的食物链就断掉啦。”

小圣说:“那你送去修啊。”

夜云说:“搬不动。”

小圣手指停了一下,继续发道:“找人来修?”

夜云说:“那就你吧。”

孙小圣手机差点儿从上铺掉下去。他脑中蹦出千万个问题:我真能去?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坏人?不怕我另有所图……最后这些问题全堵在指尖,化成了一句极为有责任感的酷话:“好的,把地址发给我。”

夜云很快发来地址,孙小圣这才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自己对电脑压根儿一窍不通呢。自己都把办公室电脑弄坏三台了,上回信息通信处那姑娘都跟自己急了,说他是破坏王。但他转念一想,算了,不管怎样都要去试试,姑娘如此信任自己,只要他作风正派不存邪念,说不定会感化好那台破电脑呢。

小圣的微博里曾经发过自己的几张照片,夜云说很喜欢他穿过的一身黄色衣服,让他穿着那身过来相见。小圣挺为难,那件黄色帽衫是网上买的,结果到手一看有色差,太鲜亮了,跟环卫工的荧光背心儿似的。夜云却说她喜欢这种颜色,小圣不敢恭维,心想您是属腻虫的吧?【注:腻虫,即蚜虫,习性喜光。】

第二天孙小圣休息,穿上那件黄帽衫就开赴夜云的住处。夜云家住在古城南部某小区,据说这个小区是教育局的宿舍,虽然都是老旧楼房,但格局甚好,小区院内也有相当大的院落,里面亭台花圃铺设得很是人性化,虽说不如之前岳爽的小区,但也精致小巧别有风情。孙小圣踩着幸福的节奏进入小区大门,先看到一群着统一服饰的大妈们在花坛前面跳广场舞。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场景,孙小圣却仍然看得有滋有味。大妈们虽然满头银丝身材肥硕,但教育系统退休的人跳起舞来仿佛别有风韵呢。

小圣想到此处,拍拍自己的头,想:过了过了,再爱屋及乌也不能如此违心。

孙小圣的手还没从脑瓜儿顶落下来,就听脚下啪地发出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小圣被应激反应弹射到广场舞人群里,大妈们也乱作一团。一个鬈发大妈佯装镇定,推着他问:“小伙子,你打火机掉地上爆炸了吧?”

孙小圣一摸兜,发现烟和火机完好如初。还没等他弄明白,就听头顶上传来银铃般动听的三个字:“孙小圣!”

小圣一抬头,只觉右脖颈子嘎巴一下格外惨痛。小圣心想:完蛋,落枕犯了!

他落枕是老毛病了,自从有一次蹲点儿持久不动就种下了病根,变成了他浑身上下最不可控的风险,隔三岔五就会发作发作。但今日情况特殊,他也顾不得叽叽歪歪了,像革命战士一样坚挺着,发现正是夜云在五楼的窗户边冲他招手。

小圣明白怎么回事了,她从楼上扔下来一个摔炮。摔炮就是种一摔就炸的小爆竹,没什么杀伤力,却能把人吓个半死。夜云估计是在楼上闲得慌,拿他解闷呢。孙小圣在大妈们的一片抱怨声中绕到楼另外一侧的单元门处,边走边僵脖笑着,“调皮。真是调皮。”

孙小圣百般调整姿势却仍旧无法缓解病痛,正纠结着,夜云又发来信息催他快上来。小圣想,她还真是不错,既不认生又不摆谱儿,甚至还有几分乖张。黄蓉第一次碰见郭靖就是扮成小叫花子眉目传情,夜云也这路子,可见都是具有传奇性。孙小圣曾经设想了千万次与夜云相见的场面,各种温馨各种罗曼蒂克,什么悬着下弦月的沙滩、高耸入云的旋转餐厅、一地可爱小动物的牧场,都那么地贴合小圣的诉求和夜云的气质。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夜云直接给了他一个最正统的机会,那就是她的家。她这是想考验他啊,他就更要心无旁骛地去修电脑了。

这会儿忽然刮起大风,甚至还有点儿沙尘暴的意思,一股一股的黄土往门洞里灌,好像连老天爷都催着他赶紧上楼赴约。孙小圣不再跟脖子较劲了,心想这也是拜夜云所赐,她应该会理解,说不定还会心怀内疚地替他呵护疗伤呢。于是小圣任凭脖子僵着,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一路哼歌,精神上俨然已经被治愈了。这座楼虽然内部挺干净,但一看就挺悠久,只有六层,而且没有电梯。孙小圣爬得飞快,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他在夜云家门口缓缓停住,调整呼吸,抬手擦汗,想了一下,又把帽衫里的秋衣使劲儿往裤腰带里掖,没把好尺度,右脖颈儿又传来一阵痉挛。

“啊!”他终于像没经受住拷打的钢铁之躯一样惨叫起来。

然后他竟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节

孙小圣是被几滴水激醒的。他跟宿醉一样,完全断片了。睁眼看去,四周是斑驳的砖墙,破旧的顶棚像老太太流着口水的嘴,不停往下漏雨点。孙小圣吓得一下跳起来,抻了脖子,形状扭曲,痛苦哀嚎。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绑架了,但却没有看到劫匪,自己行动也自由,不像是被束缚了。再一摸兜,手机和钱包都没了,连公交卡都无影无踪,兜里只剩下一团破纸巾。小圣这才依稀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片段,又是困惑又是沮丧:不会吧,这算啥?人都没见到,恐怕连仙人跳都够不上资格吧?这是赤裸裸的抢劫啊。

真是丢人丢到南极洲。孙小圣在这间破屋子里羞得直捂脸。

这会儿他才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伸手一摸,肿了一个大包。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当时正是这样挨了一闷棍才失去意识的,这恐怕还是团伙作案,蓄谋已久。可是他怎么也不相信夜云会是这样的人,尤其想到她说的那些俏皮不失温情的话,那张文静又带有灵气的脸,他真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崩塌了。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运转了?

孙小圣走出这间破屋的门,看到周围是一片废墟。他还真知道这是哪里。几个月前他曾经和老薛来这里出警,当时这个自然村已经进入动迁程序,多半的居民都搬走了,后来一个姓耿的老头儿伙同自己老板把自己儿子的前女友杀了,尸体在厨房里被浇油燃烧,小圣他们还是从排风扇上找到线索破的案。小圣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赶紧从外面打量这间瓦房,发现还好并不是当时的焚尸房。但这间瓦房孤立在狼藉的废墟中,恐怖指数也不低,是个拍恐怖片的绝佳外景地,而且还是那种光靠阴风鬼火、凶宅坟地来吓人的国产恐怖片。

这帮抢劫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你抢就抢吧,还把人打晕;打晕就打晕吧,还非把人扔到这么个荒郊野岭。为孙小圣那可怜的百八十块钱也是拼了。但小圣转念一想,也许这是犯罪的新套路。先是用社交软件诱人上钩,然后把人约到方便的场所实施暴力,最后再把受害人转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留痕迹,不露声色。想必那栋小区的住宅也是劫匪临时租住的,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这骗局虽然笨拙俗套,甚至有点儿脱了裤子放屁,但貌似还是经过周密计划的,孙小圣觉得自己被劫还真不太冤。

孙小圣想罢很是后怕,赶紧看看身后有无异样,要是失了身那就真有点儿冤了。

小圣财物俱无,看天色已经到傍晚了,再不回市里就要喂狼了。他一路苦哈哈地步行到了高速路边,拦了三辆车才有一辆空载的货车停了下来。他跟司机师傅说自己回市里,到了地方可以给钱。师傅一听他是本地口音,再加上去的地方不偏僻,就问:“你具体去哪儿?”

孙小圣说:“古城分局刑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