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核阴影下

1947年的新年刚过,苏俄首都莫斯科突然全城戒备,城区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军人,简直达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程度。饶是如此,莫斯科人并未陷入压抑慌乱的气氛当中,他们或在街头驻足,或从临街窗户探身,身穿军大衣的工作人员挨家挨户发放绿白黄三色小旗,主要街区的醒目位置则早已挂满了苏俄的红色国旗和爱尔兰的绿白黄三色旗。

明媚的阳光下,一溜儿黑色轿车在多辆军用三轮摩托车的护送下经特维尔大街驶入红场,然后穿过红场进入克里姆林宫。其中一辆爱尔兰产的“自由”防弹轿车里,夏树通过单面透光的车窗玻璃静静看着外面的街景。视线中的红场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克里姆林宫尖顶上的红星犹在,然而“苏俄”与“苏联”绝不只是称谓上的差别,如今的苏俄仅仅继承了旧沙皇俄国的部分领土,物产丰饶的乌克兰和植被茂盛的白俄罗斯都在一战结束时割裂出去,并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存续了二十多年,再想收回已经不太现实。

尽管版图缩水了,但这个战斗民族的强健与彪悍一点没有打折。如今苏俄的实际领导者是深受各界民众爱戴、拥有良好国际声望的雅可夫·米哈伊诺维奇·斯维尔德洛夫,在他掌权的15年间,苏俄成功实施了第4、第5以及第6个五年计划,农业现代化和工业流水化程度持续提升,医疗、教育、交通等基础设施显著改善,国家面貌焕然一新,国防军事工业的规模和质量也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并通过1942-1944年的日苏战争向全世界展示了苏俄军队适应现代战争的能力和实力。

在沙皇俄国时代,夏树曾数次造访圣彼得堡,对那里留有深刻印象,而自苏维埃政权成立以来,这还是他首次踏上俄国,他也因此成为继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拉脱维亚国王弗雷德里克·威廉一世以及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八世之后第四位访问苏俄的欧洲君主。此番来访,名义上是对苏俄总理布勃诺夫三次造访爱尔兰的礼貌回应,实则是为骤然紧张的苏德关系充当中间调停人——数月以来,德国和奥匈帝国联手对波兰地区的革命组织展开大清洗,苏俄方面基于种种原因对波兰的地下抵抗者提供了军事援助,在清洗行动进展不利的情况下,德国军方将很大一部分责任归咎于苏俄援助给波兰人的志愿者和武器装备,并籍此向苏俄施加外交压力,苏俄政府明面上解释援助波兰并非官方行为,而是某些民间组织的私自行动,他们将彻查此事,严惩相关人员,杜绝类似时间继续发生,但这种官方表态既不能让德奥两国满意,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于是乎,在某个非官方场合,某位德军高级将领言之凿凿地宣称,如果苏俄政府拒不停止对波兰事务的干涉,并且赔偿德国和奥匈帝国的损失,他们将遭到百枚核弹的毁灭性打击,包括莫斯科、列宁格勒、伏尔加格勒、叶卡捷琳娜堡在内的城市都将被夷为平地,俄罗斯的历史将被就此抹去。

俄国人历来不惧怕威胁,面对“百枚核弹夷平苏俄”的传言,领袖们通过报刊广播坚定表态,苏俄军队有能力将运载核弹的敌方飞机阻挡在国境线上,借此安抚惴惴不安的俄国民众。事实上,按照德国的核原料生产速度,至1946年底,武器库里最多存放了4-5枚原子弹,如有必要,他们可以将生产速度提高数倍,达到每月制造1-2枚的程度,即便如此,凑足一百枚核弹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所以,“百枚核弹夷平苏俄”绝对是种夸大其词的恐吓,纵然如此,无核国与有核国在心理上已经处于不对等的地位,德国人的核弹技术犹如悬在俄国人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来个瞬间斩首。要知道莫斯科离德国在拉脱维亚的空军基地不足1000公里,德国空军性能最好的轰炸机就部署在那里,其飞行性能之优,防护能力之强,绝非苏俄战机可以“确保击落”的,而就在半年之前,德国人成功使用这种轰炸机进行了核弹空投试验,从而极大地提升了核武器的战略威慑性!

在这一形势特殊而微妙的时期,新联合王国君主亲临苏俄进行国事访问,无疑使苏俄高层看到了另辟蹊径的希望。除却号称掌握核武器技术但一直遮遮掩掩,从未拿出可靠证明的日本,全世界拥有核弹的国家就那么三个,德国,美国,爱尔兰。尽管这些国家在40年代初期为联手压制日本而向苏俄提供了大量军事援助,但基于意识形态的对立性,他们绝不会轻易拿出核武器技术跟苏俄分享——德国政府的立场无疑是最决绝的,美国政府看起来好像好说话一些,可是随着他们的战略版图重新回到西太平洋,美苏的战略竞争关系正悄然显现,何况如今的美利坚已不是二战之前那个自由民主的美利坚,它的经济命脉为欧洲资本所掌控,政治、外交、军事都跟西方同盟国沆瀣一气,要想让他们分享核机密,除非能够拿出令大资本家们心动的东西进行交换,但如今的苏俄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视线回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一身质朴戎装的夏树走下汽车,与迎面而来的斯维尔德洛夫、布勃诺夫、布哈林、斯大林、加米涅夫等苏俄领导人逐一握手。眼前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若没有夏树这只搅动历史的蝴蝶,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活不过1

940年,站在众人当中不甚起眼的斯大林同志不会长时间在人民委员会副主席、政治局委员的位置上充当“绿叶”,而苏俄也绝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待夏树与众人握过了手,时年61岁的斯维尔德洛夫笑呵呵地对他说道:“此前有人狂言要用原子弹把莫斯科从地球上抹去,尊敬的联合王国国王亲临,既是对俄国人民的诚挚支持,也是对挑衅分子的有力回击。所以,尊敬的国王,我谨代表一亿四千万俄国人民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斯维尔德洛夫不但笑容坦荡,话中透出的乐观、自信、睿智以、豁达,都让夏树不由得高看几分。不过,苏俄的革命输出威力巨大,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欧洲国家的君主首脑们闻之色变,当年为了平息威尔士的动乱,夏树也很是费了一番心力,对此他仍有些耿耿于怀,因而别有意味地说:“我与俄国人民已是多年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助义不容辞,岂能落井下石?”

斯维尔德洛夫一听,仰起头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的确,近三十年来,俄爱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合作日益密切,爱尔兰的武器技术为我们的军队在东方战场上打败日本发挥了重要作用,而我们早已把爱尔兰视为我们在欧洲最亲密的伙伴。再者,国王以自由、民主、平等为国训,把爱尔兰和威尔士治理得井井有条,民心所向,是为文明国家之楷模,有许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

夏树眉头轻挑,看来作为苏俄最早期的革命者和领导者,斯维尔德洛夫不但拥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其胸怀和气量也值得称道,于是他话锋一转:“以爱尔兰为立国基石的联合王国,秉承了爱尔兰自由、民主、平等之国训,对内尽量消除阶级差别和贫富差距,建立以免费教育和免费医疗为基础的国民福利体系,对外以维护人类生存权利、维持和平秩序为国家义务。可以说,这样的联合王国已经摆脱了传统君主立宪制的多数弊端,形成了专制与民主相融合的政体,虽然比不上你们信仰中的理想国,但就某些方面而言,它已是当前意识和技术条件下的上佳选择。”

斯维尔德洛夫没有辩驳,而是别有意味地看了看他的同志们,笑道:“尊敬的国王,这个话题要是认真讨论起来,我们得在这里说上三天三夜。来吧!我们为您准备了可口的茶点,让我们坐下来聊些别的,比如说……我们该怎么解决眼前的这场麻烦的国际纷争。”

“恭敬不如从命!”夏树微笑着回应说。诚如斯维尔德洛夫所言,意识形态理论可以各执一词,永无休止地辩论下去,好与坏、优与劣、强与弱,只有通过不断的实践和反复的比较才能得出公允的结论。无论是这个时空的苏俄也好,还是旧时空的苏联也罢,都有着对内实行专制统治、重国防而轻民生,对外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弊端。现如今,连一贯横蛮无理的日本政府都遵照重新加入国联所签署的国际公约从包括中国、印度在内的诸多军事占领区撤出军队,苏俄政府虽允诺将东北地区归还中国,但以日本扶持的汪伪政权迟迟无法进入国联为由,拒绝承认汪伪政权的合法性,导致撤兵一事依然停留在纸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