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火哈拉哈河(上)

哈拉哈,蒙语为“屏障”之意。哈拉哈河发源于摩天岭北坡,上游穿越火山熔岩地段,在茂密的林海中曲曲弯弯向西流去,到阿木古郎南成为内蒙古与外蒙古的天然界河,流经外蒙注入贝尔湖,而后又转入呼伦湖,河流全长399公里,由于西岸比东岸高,从河东岸看西岸如同一座长长的壁障在眼前,哈拉哈河由此地貌而得名。

1941年4月的一天,晴空万里无云,一架草绿色涂装的单翼单发飞机自北向南飞过诺门坎地区的荒原地带。这架从海拉尔航空基地起飞的九一改型侦察机,载着日本陆军航空兵军曹赤松三郎和兵长竹中信一,两人隶属于日本关东军飞行侦察第10战队,奉命沿哈拉哈河执行巡逻侦察任务,所以他们的飞行路线基本与哈拉哈河的流向相符。

跟旧时空的历史有所不同,由于受到列强国家的挟制,日本军队1933年秋才对中国东北发动侵略,在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下,直到1934年夏天才完全占领了东三省,并且扶持建立了伪满政权,进占呼和浩特则是1936年春天的事情。尽管侵华战争进行得很不顺利,日本军国主义的战争实力却通过侵占东南亚和南太平洋诸岛得到了飞速的扩张。与美国签订停战协定后,以昭和天皇为首的最高权力圈重新调整了日军的战略布局,新占领的南方殖民地以稳定开发为主,军事重心北移,向西加紧侵略中国,向北窥觑西伯利亚。在这样的背景下,驻扎在伪满地区的日本关东军实力得到了迅速的扩充,不但原有的8个师团接近或达到满员状态,还从南方调来了能征惯战的第25军主力部队——近卫师团和第5师团,以及模仿德国陆军装甲集群组建的第1装甲师团,正规作战兵力达到22万人,另有为数10万人的伪满军队和数万地方保安部队可以抽调助战。

时至1941年,哈拉尔河西岸的外蒙古名义上仍是中国的领土,苏俄军队在此驻扎的历史始于1921年,当时中国深陷军阀内战,溃逃至远东地区的白俄军队勾结外蒙古上层王公攻入外蒙,意图建立独立政权,苏俄军队遂应外蒙人民党之邀派兵前来,他们很快击败了白俄军队,并扶持外蒙建立了亲苏的“君主立宪政府”,在此期间,疲于应付内战的中国政府只发表了措辞严厉但无实效的政府声明,对外蒙独立不予承认。三年后,外蒙宣布废除君主立宪制,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国”。不久,中俄两国签署《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协定》,苏俄宣布废除中俄间一切不平等条约,放弃沙俄在中国的一切租界、租地,放弃庚子赔款的俄国部分,取消沙俄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和领事裁判权,承认外蒙古是中国领土,中国在外蒙古有完全的永久的主权,然而此后十余年间,苏俄依然在外蒙古驻扎军队,并视外蒙古为实质上的保护国。

苏俄对外蒙的重视,并不是垂涎它的某些资源,而是处于保护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战略考虑——这条始建于19世纪末期、全场接近一万公里的大铁路在日俄战争期间体现出了巨大的价值。靠着这条铁路,俄国在短时间内从欧洲调动大量军队到远东前线,最终在兵力上超过了日军,从而在局部挽回了败局,所以才有了妥协性的《朴次茅斯条约》。正因为深深体会到了西伯利亚大铁路重要性,苏俄政府又进一步对其进行了改造和完善。靠着铁路带来的劳动力与资金技术,西伯利亚一跃成为俄国的主要农牧业基地,丰富的矿产资源也陆续被勘探出来并加以开采。由于西伯利亚铁路中段离外蒙较近,最近的站点离外蒙边境只有200多公里,若外蒙掌握在他国手中,西伯利亚铁路在战争时期就极易受到袭击。

日军占领内蒙东部并在呼和浩特乃至海拉尔驻兵初期,由于太平洋战事的牵制,面对苏蒙军队的种种试探,日军和伪满边防部队都表现得十分克制,但这种情况随着苏俄与西方同盟国签订互不侵犯协定、日本与美国签署停战协议而发生了变化。及至1941年初,派驻远东地区的苏俄军队已占其现役部队总兵力的一半左右,仅驻扎在外蒙的部队就达到了15万,并配属了大量飞机、战车、火炮等技术兵器,并在边界线一侧的纵深地带修筑了大量防御工事。与之相应,日军和伪满军队也在边界地区修建工事,一旦事态有变,日军大本营还能够迅速从部署在朝鲜半岛以及中国华北的日军部队抽调作战兵力前来支援。双方数年来一直积极做着军事整备,但因为外部还有西方同盟国这样超级强大的军事集团存在,谁也不想轻易挑起战端。

32岁的军曹赤松三郎和27岁的兵长竹中信一意外成为了点燃导火索的火星。例行巡逻飞行途中,他们驾驶的飞机突发故障失去动力,仓促间迫降在了哈拉哈河西岸的一片沙地上,赤松三郎当即受了重伤,竹中信一试图背着同伴返回日军控制地区,但外蒙的边防骑兵队迅速赶到事发现场,轻而易举地俘获了这两名日军飞行员。

巡逻战机失联后不久,日军派出两架军用飞机前来搜索,结果在诺门坎地区遭苏军多架战斗机拦截,空中搜索遇阻。当天晚些时候,驻海拉尔的第23师团所属第72联队派出骑兵中队抵达哈拉哈河河畔,未能找到失去联系的己方侦察机,而且视线受到河西岸高

、东岸低的制约,无法观察到对岸的情况。是夜,第72联队指挥官调派部分士兵渡河侦察,其中一个小组在距离河岸大约两公里的位置发现了己方的飞机残骸,并将这个消息带回到了东岸。

次日,日军第23师团派人前往外蒙军队的边境哨卡,要求对方交还被扣留的飞行员,外蒙方面则指责日军派飞机越境侦察,要求日本政府公开道歉并保证今后绝不发生类似事件。

第23师团指挥官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向关东军司令部作了汇报,连同外蒙方面的要求添油加醋地一并上报。此时当何去何从,关东军司令部的将领们分为两派观点,一派认为应该尽速上报大本营,由政府通过外交渠道解决此事,一派认为外蒙方面仗着苏俄撑腰横蛮无理,不如趁此机会狠狠教训他们一顿,赶在对方将飞行员和坠机残骸转运走之前来一场越界突击,救回飞行员并炸毁飞机残骸。争论的结果是一面向大本营报告情况和救援方案,一面调动部队做好越界突击的准备。

当天黄昏,从第23师团抽调的500多名士兵作为突击队员,先行乘卡车抵达哈拉哈河西岸,第71和72联队各自抽调半数兵力作为支援部队赶来,飞行侦察第10战队和第24战队也做好了提供空中掩护的准备。

晚上7时许,关东军司令部收到了大本营“相机行事”的回复,主张教训外蒙军队一顿的将领们顿时大喜,毫不迟疑地向第23师团下达了攻击命令。

得到指令,突击队员们立即从坠机地点附近分两路渡河,尽管天气尚寒,这些日军士兵依然个个脱得精光,将武器弹药和军装头盔顶在头上涉水过河。这一段的河水深度通常为1-2米,由于缺乏专门的渡河工具,日军特意选了河面相对较宽的地段,结果甲队顺利过河,乙队碰到了麻烦,迟了二十度分钟才抵达西岸。

月光照耀下的沙地,泛着霜一般的银白色,那架迫降不太成功的九一改型侦察机还静静瘫在那里,周围并没有外蒙士兵看守。甲队的突击队员迅速抵近,然后在飞机残骸里装上炸药,只等救出己方飞行员,就把它炸成碎片,到时候任外蒙和苏俄如何指责也没有了直接证据。

营救两名日军飞行员的任务由乙队负责,他们很快在不远处的一个边境哨卡里俘获一个班的外蒙士兵,从他们口中得知两人此前被关押在20多公里外的一处兵营,而且其中一人伤势很重。若全员徒步前往,天亮以前就能抵达,但攻击作战加上撤回,必然要在昼间暴露行踪,很可能遭到敌方战机的空袭,乙队指挥官小田少佐遂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派5名会骑马的士兵骑乘缴获的战马先行探路,同时要求滞留对岸的支援部队调派一个骑兵中队过河,由这个骑兵中队实施救援行动,力争在天亮前结束战斗。乙队余下的士兵分为三组,一组留在原地,一组以强行军赶路,一组以普通速度前进,有层次地进行掩护接应。

跟制定这个营救方案的上级指挥官一样,小田少佐也是个脑袋里充满奇思异想而且自以为聪明的人,他的探哨离开后不久,一队外蒙骑兵沿着边界线巡逻而至,他们发现河面有异,旋即打出了几发照明弹,当惨白的光芒映亮哈拉哈河的河面时,那个被临时召来的日军骑兵中队无处藏身,外蒙骑兵以为日军大举越界进攻,头也不回地报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