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8时许,美英主力舰队驶抵弗洛里斯岛以南20海里位置,离科尔武岛仅有两小时航程,这个时候,焦虑二字已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指挥官查特菲尔德上将的脸上。继续前进,极有可能遭遇情报所揭示的同盟国主力舰队,以这支舰队当前的状态胜算恐怕不会太高;调头撤离,不论对军事形势还是个人声誉都将起到非常消极的影响,而且很有可能酿成一场无可挽回的历史灾难;至于说原地待命,那恐怕是眼下最为糟糕的选择。
关键时刻,从美英联合作战指挥部发来的急电俨然将查特菲尔德推进了一个冰窟窿——从特塞尔岛起飞的一架侦察机在天黑前拍摄到了科尔武岛附近的同盟国舰队,通过对航拍照片的放大辨认,判断敌舰队阵容至少包括一艘德意志级、一艘提尔皮茨伯爵级、一艘马肯森级、两艘巴伐利亚级、两艘德弗林格级,还有一艘疑似德意志级。不考虑统帅能力、官兵士气、舰艇状况等方面因素,这支同盟国舰队仅硬实力就强于查特菲尔德率领的美英舰队。
“我就说吧,敌人敢在离己方基地300多公里的地方实施登陆,主力舰队无论如何都要前来掩护。”美国海军上将亚内尔很不客气地给查特菲尔德绞痛的心口补了一刀。
这一刀当然不至于把阅历丰富的查特菲尔德将军给打垮,甚至反过来激发了他的斗志。
“以眼下的形势,我们无路可退,唯有决死一战才有生机。从1588年到1915年,光荣的英国皇家海军从不惧怕任何强敌,只是不知道美国海军将士们是否有这样的决心。”
面对查特菲尔德的挑衅,亚内尔嗤之以鼻:“这根本不是勇气或决心的问题,而是正确与错误的问题。根据目前的种种情况,我和我的军官们不认为与敌正面交战是明智之举。既然科尔武岛已经被敌人占领,那就将这座不起眼的海岛让给他们吧!只要弗洛里斯岛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的舰队还保有战斗力,这场战役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查特菲尔德摇了摇头:“我们又一次回到了之前的分歧,将军!科尔武岛作为一座海岛确实很不起眼,但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有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起整个地球’,科尔武岛现在就是我们这场战役的支点。科尔武岛被同盟国军队占领后,纵使我们能够冷静对待战局,普通的士兵会怎么想?后方的民众会怎么想?将军,想想看,敌人还没有占领科尔武岛的时候,就利用海上袭击战术切断了我们的海上补给线,现在有了这个能够大幅扩大侦察范围、为舰艇提供补给的据点,我们还有多大的把握打破敌人的封锁?今晚我们若是狼狈撤退,也许明天一早联合作战舰队的指挥权就会交到您的手里,您是否想好了如何破解当下的困境?”
这一连串的问题果然镇住了亚内尔,眼下这个烂摊子可不是谁都能够收拾的,而且临危受命需要莫大的勇气以及牺牲精神。成功了,那是万众敬仰的英雄,失败了,自己的名字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思量片刻,亚内尔放低姿态:“您是舰队指挥官,只要您做出了决定,我们即便存有异议,也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您的指令,至于过错是非,就让公正去裁决吧!”
己方阵营齐心协力是出战强敌的必要前提,尽管亚内尔上将明确做出了让步,但双方之间的分歧和不信任并没有消除,查特菲尔德对此很是无奈。民主国家有民主国家的优势,专制政权有专制政权的长处,当初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军队在亚速尔战场节节失利,眼看着就要全线崩溃,居然在贝恩克等人的努力下止住了颓势,除了德国军人固有的韧劲之外,显然还跟德、爱两国君主政体的集权专制有很大的关系。只要那几位执掌大权的关键人物继续信任前线将领,即便来自民间各阶层的质疑声再大,将领们也能够从容指挥他们充满军事荣誉感的官兵们顽强奋战。
无为即是有为,这是个很有意味的哲学道理。接到联合作战指挥部有关敌舰队阵容的详尽情报之后,查特菲尔德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对炮击科尔武岛的原定计划进行根本性的调整,美英舰队就这样一步步进入残酷的角斗场。9时20分,舰队抵近弗洛里斯岛,先前驻扎于此的26艘大小战舰,包括仍在修理中的两艘宾夕法尼亚级战列舰,都在查特菲尔德的征召下临时加入作战编队,阵容的扩充本该起到提振士气的作用,可不论是从皮库岛跋涉而来的主力舰队,还是困守弗洛里斯岛多日的护航舰队,不管是中高级军官还是普通的水兵,都已经被对手咄咄逼人的攻势以及那位“霍亨索伦天才”的赫赫威名吓得没了底气。沮丧致使紧张,紧张导致犯错,10时10分左右,两艘担负前哨警戒任务的驱逐舰——美国海军的“黑尔”号和英国海军的“罗金汉”号,因夜黑雨大在弗洛里斯岛以东海面发生碰撞,双方共有39名舰员落水,吨位较大的“黑尔”号还能勉强航行,吨位较轻的“罗金汉”号险些翻沉,因抢修无果,需要在友舰的拖曳下究竟靠岸。双方官兵忙于救援,竟没有发现真正的威胁正悄然逼近。
10时36分,以德国海军1932年级鱼雷艇驱逐舰t-802“海因茨·布奇”号为领
舰,t-727“奥托·施基拉”号、t-733“本德·斯图马彻”号、t-645“奥托·科宁”号以及爱尔兰驱逐舰w-4“斯莱戈”号组成的第3战斗侦察分队在黑暗中觅得敌踪,吨位较大的“海因茨·布奇”号和“斯莱戈”号突然打开探照灯,明亮的光柱穿过风雨飘摇的海面,令正在实施救援的美国轻巡洋舰“圣迭戈”号和倒霉的驱逐舰“黑尔”号无所遁形。在相隔不到千米的距离上,同盟国驱逐舰疯狂倾泻炮火,“圣迭戈”号在短短十分钟内挨了37毫米及以上口径的炮弹170余发,“黑尔”号挨了大约150发,遭到如此狂烈的打击,两艘美舰皆在风浪中燃起了大火。
以这两团火炬为中心点,两支庞大的舰队相互聚拢,恶劣天气使得双方舰载雷达的有效探测距离大幅下降,直到11时整,查特菲尔德才意识到敌方主力舰队早已处在射程之内,而这时同盟国舰队派出的四支战斗侦察分队有三支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前哨位置,只待旗舰发出攻击的无线电指令,便以探照灯和照明弹指明敌舰的方位,这时同盟国主力舰的射击指挥官们所要克服的就只是这糟糕的海况罢了。
遵照战前部署,“汉诺威”号和“黑森”号这两艘威力最强的德国战列舰交战伊始便集中火力攻击敌方领舰,“巴伐利亚”号和“巴登”号的首要目标是敌方二号舰,但因射界不佳,它们转而攻击敌方领舰侧旁的重巡洋舰,“海因里希亲王”号和“马肯森”号在两艘德意志级战列舰侧后展开,对2000多米外的敌方三号舰实施跨越式射击,远航归来的“德弗林格”号和“吕佐夫”号是这支同盟国舰队之中吨位最小的主力舰,以其灵巧的身形和优越的适航性能组成游击编队,从两艘德意志级战列舰右翼高速杀出,对敌方领舰近旁的巡洋舰展开猎杀……
在查特菲尔德所能预料到的种种战况当中,真正成为现实的这种无疑是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敌人势不可挡的三板斧打懵了见多识广的高级军官们,更让普通水兵们深陷绝望。滂沱大雨一刻不停地下着,两支舰队的交战距离跟日德兰大海战相当,但如今双方一线主力舰的主炮已经从那时的12至135英寸扩增到了15至16英寸,重达一吨多的炮弹出膛之后只消两三秒钟就落到了对面,再坚厚的装甲也抵挡不住这样近距离的攻击,所以这场海战的效率远远高出了三个月前的圣米格尔岛之战,也高出了19年前的日德兰之战。
11时22分,顶在最前面的科罗拉多级战列舰“华盛顿”号在连中数弹后发生了猛烈的大爆炸,35000吨的舰体变成了一团绚烂的烟花,而后迅速从视线中消失掉了;10分钟之后,数艘同盟国驱逐舰突破美英舰队的外围防御,几乎是在“枪口顶着脑门”的位置向美英主力舰阵列发射鱼雷,“科罗拉多”号和“新墨西哥”号相继中雷,两舰发生爆炸后燃起了熊熊大火,后者很快发出了弃舰信号……
尽管美英舰队在近距离的交战中同样给予了对手沉重打击,以旗舰身份担任领舰的“汉诺威”号照例遭到群殴,最艰难的时候全舰多处起火,所有的主炮都无法正常运转,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官兵们的士气与心态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新墨西哥”号所发出的弃舰信号俨然成为了对美英舰队的绝命一击,多艘受损舰艇以无法坚持作战为由仓惶撤离战场,相对严整的战斗编队成了四处漏风的破屋,旗舰“印第安纳”号很快成为了同盟国主力舰和驱逐舰分队的共同目标。万般无奈之下,查特菲尔德只好下令舰队向弗洛里斯岛东部近岸海域后撤,但是非常不幸,惊惶失措的撤退在对手的大胆穿插和步步紧逼面前演变成了一场溃败,先后有31艘美英舰艇战沉或被放弃,其中有23艘是被鱼雷击沉,且有三分之二的鱼雷战果是在不足两百米的距离上取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