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愿望往往落空,担忧却很容易变成现实,世界便是如此奇妙。德国谋求在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以及佛得角群岛建立军事基地,因而对葡萄牙政府使出威逼利诱的手段。虽然德国政府提出以面积近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非洲殖民地作为补偿,但葡萄牙对那片位于中西非的不毛之地毫无兴趣,更不希望因此而坐上同盟国的战车。于是,德国政府作出了让葡萄牙人最恐惧也是最反感的举动——方言伊比利亚应当统一,鉴于西班牙正与德国的亲密盟友爱尔兰打得火热,被西班牙吞并的恶果让大多数葡萄牙人感到心悸,葡萄牙政府立即寻求国际社会,尤其是美英两国的干预,这便是发生在1916年夏秋之际的“葡萄牙危机”。
英国尽管还未完全走出战争失败的阴影,但他们已经履行完了伦敦协定的所有赔付条款,其本土及殖民地并无同盟国一兵一卒驻扎,所以不像法国那样丧失国格、受制于人,在不触碰战争底线的前提下,他们敢于跟德国人叫板,利用各种手段、拉拢各方关系来对抗这个不可一世的军事帝国。
美国的政治事务依然无法摆脱孤立主义的制约,但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是个有眼界、有魄力的人,他显然看到了德国一家独大的危害,以及德国占领亚速尔群岛的深远影响,因而打着保护合法中立、抵制暴力强权的旗号,一方面积极呼吁召开国联大会,一方面将太平洋舰队调往大西洋基地,双管齐下的对德国施加压力。
1916年是美国总统的换届年,威尔逊在民主党的支持下谋求连任,而在发表接受党内提名的演讲时,他以罕见的强硬姿态提出,美国的国家安全绝不能寄希望于其他国家的友好仁慈,而需要用军舰和大炮来捍卫。他提出要建立一支维持大西洋平衡格局的舰队,并呼吁国会全力支持海军的扩建计划,而且在公开场合首次提到,美国造船业通过为英国建造大型和超大型战舰获得了宝贵的技术实践,有足够的条件为美国海军建造当前第一流的主力战舰。
在军队将领的鼓动和支持下,德国政府一开始对国际社会的抨击不屑一顾,而是继续对葡萄牙政府进行威逼利诱,并就西班牙吞并葡萄牙一事与西班牙政府进行了外交接触。尽管有德国的拍胸脯保证,西班牙首相却以国力空虚、社会动荡、军队落后等等原因予以拒绝,西班牙国王亦在给德皇的亲笔信中表示,吞并葡萄牙将让伊比利亚半岛陷入长期战乱,而且据他所知,葡萄牙政府已经做好了流亡亚速尔群岛的准备,一旦西班牙强行出兵,亚速尔群岛将变成葡萄牙抵抗侵略的据点,届时德国休想在染指亚速尔的同时避免戴上侵略者的帽子。
德皇威廉二世虽然对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态度非常恼火,亦对英国联合国际社会抨击德国的做法暴怒不已,但他不得不承认,德国已在强取亚速尔、马德拉等基地的问题上陷入被动,就连意大利人也跳出来指责德国的霸权行径。由于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这两个难兄难弟因民族矛盾而自顾不暇,余下的两个同盟国小弟——爱尔兰和保加利亚,经济军事力量尚不成气候,若在这时候挑起战争,德国基本上要以一国之力面对英、葡两国的一线硬扛及美洲国家的二线支援,还要提防意大利的反水和日本之流的小动作,即便能够取胜,也是一场灾难性的胜利,甚至有刺激美国参战的潜在危险。
经过反复权衡,德国高层无奈地放弃了对葡属诸岛的企图,这场外交惨败犹如1911年的第二次摩洛哥危机,让刚愎自用的德国人感到孤独和无力,转而将政治失败归咎于军事力量不够强大——数周之后,第一艘马肯森级战列巡洋舰在但泽的硕效造船厂敷设龙骨,而在接下来的四个多月,余下四艘马肯森级也将陆续开工,获得超级巴伐利亚级战列舰订单的各造船厂则应德国军方的要求,赶工扩建既有船坞,以容纳吨位空前的新战舰实施建造。
作为回应,美国政府于当年11月初修订了一年前通过的海军扩建计划,追加了八艘四点五万吨级战列舰、四艘四万吨级战列巡洋舰以及六艘两万吨级航空母舰的建造预算,这也是美国在将巡洋舰改建成为轻航母之后正式订造的第一批航空母舰。加上前期开工的舰艇,美国海军的总吨位将很快超过德国海军,主力舰队的规模和质量也将在四到五年之后追平德国公海舰队。
闻得美国的造舰举动,德国人震惊了。要知道这还是在美国政府没有充分动员造船资源、只额外发行了两笔国债的情况下达到的效果,国力的倍数级差距便是这样的令人讶异。届时只要美英联手,无论德国是否占有亚速尔、马德拉、佛得角这些战略基地,都将陷入被动境地。
于是,在德国的高层会议上,对英国展开一场预防性战争的计划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德国海军和陆军被要求秘密进行相应的准备工作,而为了达到保密性,这一计划被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保险柜,除了与会的高级将领之外,仅有极个别人得以知晓。
幸或不幸,夏树无可选择地成为了其中之一。
爱尔兰现有的主力舰艇依然被列入德国舰队的作战序之中,而且作为德国造舰计划的一部分,爱尔兰负责建造
的重巡洋舰和航空母舰被要求加快建造进度,爱尔兰陆军的规模被要求增加50,并提高预备人员的训练强度,为此德国将向爱尔兰提供额外的经济支持——资金的主要来源将是中东石油的外销收益,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国、意大利以及日本是主要的石油进口国,而它们在下一场战争中很可能会站在德国的对立面。
爱尔兰整军备战的迹象初显,美国人便施展起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招数,先是投资利默里克车辆公司的福特公司向爱尔兰政府提出,如果爱尔兰不能保证在关系到美国利益的军事冲突中置身事外,他们将不得不撤回在爱尔兰的投资及全部技术人员,接着,美国驻爱尔兰大使向爱尔兰转达了本国工业部门的合作意向,只要爱尔兰同意在不触及本国安全的形势下保持善意中立,美国打算将二十艘左右的万吨船舶订单转交给爱尔兰,以解决美国政府追加造舰计划对民用船只订单的延误。美国政客暗示说,西班牙、葡萄牙及瑞士等国在大战期间的经济繁荣就是保持善意中立的榜样。
夏树没有一味地嗤之以鼻,身为爱尔兰国王,他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已经从柏林转移到了利默里克,许多事情都必须站在新的角度进行反复权衡,因为稍有不慎,此前所作出的种种努力,以及那些可遇不可求的机会,都有付诸东流的可能。
在这一年的冬天,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位年轻人也面临着同样沉重的抉择,他便是奥匈帝国的皇储卡尔,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皇帝之弟卡尔·路德维希大公之孙,前任皇储斐迪南大公的侄子。
在旧时空的历史上,这位奥匈帝国的末代皇帝被认为是爱好和平的——或者对战争形势极其悲观,他继位后几次试图背弃同盟而与协约国单独媾和,其中最有希望的一次是1917年通过其弟帕尔马王子西克斯图斯与法国进行的和平谈判,但由于他不肯把哈布斯堡家族任何一块领地割让给意大利,秘密的外交活动完全失败,而由于他支持法国对阿尔萨斯和洛林的要求,当他这种努力被揭露后,他的声誉在德国和本国均大受损害,从而将奥地利推到了一个非常窘迫的境地。大战末期,奥匈帝国陷入内乱和民族矛盾中,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提出了十四点协议,倡导奥匈帝国各民族独立。卡尔召开皇家议会,接受十四点协议,同意建立有各民族自治政府的联邦制国家,但改革很快失去控制,各民族自治政府纷纷宣称完全独立,并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奥地利国内的共和派最终否定了君主制,卡尔在威廉二世宣布退位的第三天宣布“正式放弃参与任何政务,但不会放弃皇位”。次年三月,奥地利议会宣布废黜卡尔的皇位。两年之后,卡尔两次试图在匈牙利保守派人士的帮助下复位,但因未获得匈牙利元首霍尔蒂·米克洛什海军上将的支持而遭到失败,后被流放马德拉岛,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1922年因肺炎逝世,终年34岁。
11月底,86岁的奥皇弗朗茨·约瑟夫一世驾崩的噩耗传来。维系这个多民族二元君主制国家的纽带,哈布斯堡王朝的传奇人物,就此辞世。
在弗兰茨·约瑟夫在位的68年里,奥地利几经兴衰,但他的许多错误为他的许多辉煌成就所抵偿,19世纪80年代首相塔费伯爵制定的社会立法;1852年的新刑法典、1859年的贸易条例和1862年的商法典,都是受到整个欧洲高度重视的民政管理的典范,这些成就无不打上奥皇默默奉献的印记。
这一切都随着他的逝去而成为过往。
就这样,这个在上一场大战中元气大伤,政治形势纷乱繁杂、民族矛盾难以调和,却又有着广袤领土和庞大人口的国家,交到了一个时年29岁的年轻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