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我提议,为我们忠诚的盟友,爱尔兰王国的王位候选人——霍亨索伦家族的骄傲——我们挚爱的约阿希姆殿下,共饮此杯!”
在灯火辉煌的无忧宫,德国皇室在勃兰登堡的避暑胜地,满面红光的皇储小威廉一手高举酒杯,一手紧密地挽着自己的兄弟,用简单而又实在的祝酒词将现场气氛推上了新的高潮。
迎着众人敬仰而钦慕的目光,夏树面带自信笑容,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爱尔兰是开创人生新篇章的自由世界,但今时今日,只有这里能够找到家的温馨。
片刻过后,宴会厅的音乐声重新响起,人们继续着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节奏。穿着漂亮军礼服的威廉皇储将夏树拉到一旁,用冷静的口吻说道:“法国人现在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访问法国并且向法国人示好,德国民众会把我们的这种行为理解成为对失败者的宽容安抚,这对我们有益无害,但如果是在时局不稳或有政治矛盾发生的时候,我们就该果断跟法国人划清界限。德国和法国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朋友,这是历史的铁律。”
夏树当然清楚这点,只不过在政治外交方面,他目前还处于理论多过于实践的阶段,每每做出决定之前,总要前思后想,并且谨慎地征询大臣们或幕僚顾问的意见。在结束对法国的访问之后,夏树有意取道中立的瑞士,然后才进入德境。正如威廉皇储所言,德国民众丝毫没有因为夏树访问了法国并对法国人做出善意举动而恼火,大小报刊铺天盖地的褒扬与欢迎,德国各界显然还对这位身份不同往日的霍亨索伦皇族成员持有非常高的好感度,但如果在德法矛盾尖锐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出现的恐怕会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话说回来,你选择在这个时候访问法国,确实做了件漂亮的事情,法国人的家底在战争中被砸了个稀巴烂,经济陷入谷底,很多人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你的爱尔兰成了法国人困顿中的好朋友,以后可以好好利用法国这个市场,让法国人的人力和技术为你赚取财富。”心情不错的威廉皇储对着夏树娓娓而谈,难得生性刻薄的他愿意多说好话,真是有种距离产生美的奇特效应。
夏树不紧不慢地回应说:“其实我们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希望将来一旦爱尔兰与英国发生战争冲突,法国人能够保持善意中立。”
“哈,有皇帝陛下还有我在,你根本用不着担心英国的军事威胁,我们正在一步步剪除英国的海外势力,让它逐渐从昔日的世界帝国变回到安稳老实的角色。眼下奥斯曼土耳其军队正在巴士拉一线集结,我们增派了两个师的远征部队以及一支远征舰队,相信波斯国王和他的政府会认清时势,明智地倒向我们,届时盛产石油的波斯地区就不再为英国提供源源不尽的财富了。”
威廉皇储所说的这些,夏树不止是有所耳闻,而是像从前一样知晓内幕消息。自18世纪以来,英国扩张海外利益的首要精力就放在了近东和中东地区,他们通过军事强占、经济渗透等方式逐步控制了埃及、伊朗等国,并不断尝试对奥斯曼土耳其以及阿富汗的侵略。由于法国和俄国也非常看重近东和中东地区的殖民利益,英法俄三国在由此产生了激烈的利益冲突,甚至还爆发过战争,所以协约国阵营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只是因为德国的崛起太过霸道,英法俄才暂时放弃矛盾联合在了一起。
英国在近东和中东的势力扩张最初并不是为了石油,事实上,石油成为重要的工业资源是在19世纪60年代以后,人们最先在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打出了第一口商业油井,然后有了高加索的油田发现,直到19世纪末,来到伊朗探索石油的英国地质学家雷诺茨在伊朗西南部发现了石油,人们才对中东地区的经济价值有了新的认识。1901年,伊朗国王给予澳大利亚矿业富翁达西开发全国天然气、石油资源60年的排他性权利,换来4万英镑现金和股票,外加石油开采利润的16。当时英国海军正在考虑从使用煤改为使用石油作为燃料,就安排伯马赫石油公司支持达西。1908年,英国人在与伊拉克接壤的马斯吉德莱曼建立了油井,1909年成立了英国-波斯石油公司,并在胡泽斯坦省的阿巴丹建立了炼油厂——它很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炼油厂。英波石油公司与英国政府签订了两份合同,英国政府向英波石油公司投入200万英镑资金,持有公司51的股份;公司从1914年起向英国海军供应4000万桶燃料油,供应20年,以保障政府的战时需要。
那个时候,伊朗人既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石油,也根本不懂得石油的价值。英国人利用了伊朗人的无知和文化水平较低,并向签合同的伊朗方代表行贿,这才签下了有失公平的合约。一战爆发前,英俄两国在伊朗拥有采矿、筑路、设立银行、专卖商品、训练军队的特权,伊朗卡扎尔王朝几乎是在英俄枪口下维系着脆弱的统治。战争的结果给中东的格局带来了变数,德国人早已利用柏林·君士坦丁堡·巴格达铁路将势力渗透到了中东地区,奥斯曼土耳其也对能够带来巨大财富的石油资源充满了兴趣,双方在停战谈判时联手对英国施压,迫使英国从
苏伊士沿岸地区撤军,将苏伊士运河交由国际共管,并且允许外国公司进入伊朗勘探和开发石油资源,并将这些写入了《伦敦停战条约》的公开或秘密条款。
“我这次回到德国,正好借机会协商那两条战舰的事宜。”夏树对威廉皇储说。他所指的两条战舰是原先德国允诺通过奥斯曼土耳其转让给爱尔兰王国的“冯·德·坦恩”号和“布雷斯劳”号。根据《伦敦停战条约》,英国现役的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无论它们是在维修中还是已经修复,都作为战争赔款移交给了同盟各国,一旦“冯·德·坦恩”号加入爱尔兰海军序列,必然成为爱尔兰对英国最具威慑力的武器,对爱尔兰日后夺回贝尔法斯特地区非常有利。奥斯曼土耳其并不反对以舰易舰的方案,倒是德国人的计划出现了变化。为了尽快将伊朗的石油资源收入囊中,德国海军总参谋部极力建议德皇将这两条战舰就近派往波斯湾,等到大势已定再考虑履行与爱尔兰的密约,德皇批准了这一建议。如今“冯·德·坦恩”号和“布雷斯劳”号依然由德国海军上将威廉·祖雄指挥的德国海军官兵控制,他们直接听命于德国海军,在奥斯曼土耳其未予反对的情况下,两艘战舰驶出达达尼尔海峡,会同部署在地中海的德国潜艇一道前往波斯湾,比从德国本土派去的远征舰队早到了半个月,对伊朗以及英俄形成了有效的军事震慑。
“千万别介意,我的兄弟,我们借用这两条战舰还不是为了波斯的石油。有了用之不竭的石油,我们的舰队以及工业机器才能开动起来。德国不愁石油了,对爱尔兰也有显而易见的好处。那两条战舰迟早会加入爱尔兰海军的,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威廉皇储拍胸脯说。
夏树扁嘴道:“德国皇室的信誉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不瞒您说,我本来是想趁英国海军没有主力舰的机会发动一场短期战争,从英国人手里夺回贝尔法斯特地区,有这两条战舰,爱尔兰军队获胜的把握就要大得多,现在计划只好搁置了,没准还会错过夺回贝尔法斯特的最佳时机。”
威廉皇储想想表示理解,毕竟爱尔兰人有言在先,要等英国军队被完全逐出爱尔兰岛,才加冕约阿希姆为爱尔兰国王。夏树当然可以利用军队支持强行登基,但这样做名不正言不顺,对他未来的统治也不是好事。
“波斯石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另外想办法给给爱尔兰一些补偿了。”
夏树半开玩笑地说:“在波斯湾划一块土地由爱尔兰管制如何?”
“行啊!”威廉皇储顺口答道,但紧接着他又笑着推翻了自己刚刚的肯定句:“不过那要看是多大的一块地了。”
夏树以反问句的方式回答说:“以爱尔兰的国力,能管制一块多大的土地?”
谈到现实利益,威廉皇储倒是有几分生意人的精明,他答道:“如果是油田所在的地方,几十平方公里都价值惊人。如果是普通的沙漠,几万平方公里也没什么意思。”
夏树没再继续往下说,他心里已有牌路,与威廉皇储的交谈只不过是做些事前铺垫罢了。
威廉皇储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说到国家实力,我原本以为你稳定爱尔兰局势之后一定会大兴工业,发挥你经营造船业的优势。以爱尔兰现在的条件,新修建一座国都真有那么迫切吗?”
夏树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兴建工业的关键条件,爱尔兰目前一条也不具备,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好基础设施,顺便解决困扰爱尔兰多年的失业问题,让绝大多数爱尔兰人有工作可以做,有工资可以拿,让他们可以养家糊口,这样总比长期发放免费食物要好吧!”
当着威廉皇储,夏树没必要把话说的太明。德国确实向爱尔兰提供了大量的无偿援助和低息贷款,这些资金可以用来修建厂房、购置设备、雇佣工人,同样可以将爱尔兰的失业率降低很多,但普通的工业产品到了国际市场肯定竞争不过德国制造,销量和利润上不去,前期的工业投资就很难收回,到时候爱尔兰就无法摆脱对德国援助的依赖,由此失去国家之间的外交话语权,而且也不利于爱尔兰经济的长期发展。因此,夏树的策略是首先用内需来刺激爱尔兰经济,新国都利默里克的城市规模只够容纳十多万人,而战前的都柏林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爱尔兰政府将德国援助资金的一大部分投入了利默里克的城市建设及周边的水陆交通设施新修和改善,包括修缮和拓宽从都柏林到利默里克的人工运河,此外都柏林和科克两座大型港口城市的修复工程也在进行,这些工作连同延生行业总共为爱尔兰人提供了近百万个工作机会,失业率几乎降到了零点。
在有全盘规划的情况下,城市和交通设施的修建其实也是在为工业发展打基础,夏树的计划是逐步采购机器设备,分批让从事建设的平民转入工厂工作,用肉类和奶制品罐头竞争民用市场,以军用皮革制品和潜艇、飞机角逐军用市场,如果同盟国阵营没能顺利夺取波斯湾或巴库的石油资源,那么接下来还得重新考虑发展工业所需的燃料资源问题。看似千头万绪,只要抓住了主线,梳理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