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牌飞行员的操控下,夏树乘坐的容克-3c型水上侦察机径直飞回了托尔斯港。这座北方海港此时停泊了两艘庞然大物,希佩尔的旗舰“德弗林格”号和丰克舰队留下来的“威斯特伐利亚”号。前者独自停靠在防波堤内侧的码头旁,巍峨的舰体高出防波堤一截,两百多米长的舰体占到了防波堤的将近三分之一,沿中轴布置的四座双联装主炮塔非常醒目,舰员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甲板各处,或坐或躺,惬意地享受着暖阳;后者停靠在左侧的内港码头,它的舰身长度只有德弗林格级战列巡洋舰的三分之二,宽度略窄,因而显得敦实浑厚,四座三联装主炮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炮塔旁的甲板上堆放了大量的空弹筒,舰体、舰桥、烟囱等部位的弹孔弹洞依然清晰可见,一些舰员和技术人员正用气焊设备对战斗中的受损部位进行切割修补。
飞机在水面降落,凭借自身动力靠上码头。夏树爬出座舱,轻巧一跃,稳稳站在了码头上,刚摘下皮帽,他的参谋副官冈瑟·吕特晏斯便快步迎上前来。
“这是半个小时前收到的密码电报,从海军办公厅发来的。”
“海军办公厅?”夏树摘去手套,很是好奇地从对方手里接过电报纸。
吕特晏斯静静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地看着夏树。
“海因里希亲王殿下将代表德国皇室前来慰劳将士。”夏树这句话是陈述句的语法。
“是的,长官。”吕特晏斯谨遵夏树的吩咐,称呼他“长官”而不是“殿下”。在等级森严、阶级观念深刻的德意志帝国,称呼的变化不足以改变皇室特权存在于各个领域的现实状况,夏树所做不过是让吕特晏斯看淡身份的差距,以他的潜能,只要保持谦逊、勤奋、务实的态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告诉布里格少校,请他按照海军元帅的规格准备好迎接事宜,至于住宿,就请伯尔兹上校再给我们腾一间军官住舱吧!把我现在的住舱整理一下,让给亲王殿下。”夏树略作思考然后说到。
“是,长官。”吕特晏斯应话。接下来,两人一同朝战区司令部走去。海战结束之后,战区司令部从山坡上的掩体工事搬回到了港口。那里原是一栋独立仓库,储存在这里的食品被德国海军买下,转而分发给因为战火流离失所的当地居民,仓库正好空了出来,添置桌椅、暖炉,稍加布置就成了夏树的新办公场所。不过,这里的夜晚天寒地冻,仓库的构造很不保暖,夏树和他的军官们一到晚上就会转移到老式战列舰“布伦瑞克”号,舰上的军官住舱可要比岸上暖和。
“长官似乎对‘布伦瑞克’号有特别的好感。”吕特晏斯侧头看了看夏树,眼神中蕴含钦佩之情,却又不像是普通官兵犹如敬仰神一样的顶礼膜拜。外人看到的往往只是胜利者的荣耀光环,也只有参谋助手这样的身边人才会清楚,所谓的神鬼之谋,其实是建立在收集大量情报并加以分析推理的基础之上,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无外乎是缜密的思维、细腻的心思、敏锐的判断与敢于打破常规的冒险精神结合在了一个人身上。
“嗯,虽然没有在上面服过役,但我供职的第一艘战列舰‘阿尔萨斯’号跟它是同级舰,舱室布局基本上是一模一样。想起当年的经历,确实很有亲切感。”夏树温缓地说着,然后转头朝吕特晏斯咧嘴一笑:“当年亲王殿下的舰队司令旗就是在‘布伦瑞克’号升起的。”
吕特晏斯点头道:“噢,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亲王殿下曾是德国战列舰队的司令官,但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德意志’号上升起的舰队司令旗。”
“‘德意志’号的服役是在亲王殿下被任命为战列舰队司令之后,中间有三个月,‘布伦瑞克’号是舰队旗舰。”夏树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就年龄而言,约阿希姆王子比吕特晏斯还小一岁,论绝对智商,吕特晏斯可能还稍胜一筹,但出身的巨大差异使得他们的人生道路相去甚远。夏树以皇室成员的身份步入军界,初始平台就要比吕特晏斯这样的平民高得多,当吕特晏斯还在以见习军官的身份积累见识和阅历时,夏树已经获得了“霍亨索伦天才”的赞誉,而且成为了“阿尔萨斯”号这样一艘主力舰的作战参谋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句问话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原来如此啊!”吕特晏斯朝夏树微微一笑,这简单的回答、自然的表情让夏树觉得像是在跟朋友对话。在权欲纵横的上流阶层,最难能可贵的是纯粹的友情;行伍之中,出生入死的兄弟易得,白开水一样平淡的友谊可就有些稀罕了。
算起来,吕特晏斯给自己当参谋助手已有一年多时间。在旁人看来,能够成为显赫人物的副官是相当幸运的事情,这几乎意味着他不需要像普通同僚那样一步步往上爬,只需要跟上位者搞好关系就能够得到平步青云的机会。可是,吕特晏斯有着大多数德国军人的清风傲骨,他不屑谄媚,不委曲求全,谦逊好学,才思敏捷,在军事指挥方面有着令人赞叹的天赋。随着阅历的积累、眼界的提升,吕特晏斯开始真正发挥参谋助手的作用,他在作战策略方面的见
解越来越有深度,常常发现那些容易被人们忽略的细节问题——这可说是夏树当前最为看重的一点。
眼看着到战区司令部还有一两分钟路程,夏树对吕特晏斯说:“之前的作战决策有些冒失,所以导致丰克舰队遭受重创,按说接下来的部署应该以稳妥为主,但是要想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夺回英国军队占领的那两座岛屿,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速战速决……东方有句名言说,哪怕对手功夫很高,一板砖过去也要直接撂倒。”
吕特晏斯显然不太理解这句东方“民言”的内涵。
夏树继而解释说:“战场上的许多细节是无法准确预料的,所以有时候宁愿在战术层面粗糙一些,只要确定战略部署是对路的,就果断投入兵力。不过,这种打法不是任何情况都适用的,要是碰上了布局缜密、准备充分的对手就麻烦了。”
吕特晏斯想了想:“听长官的意思,英国军队在苏德岛的部署看起来很严密,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夏树却摇摇头:“苏德岛是英军挽救北方战局的最后一个据点,也许他们目前在岛上的兵力还不够强,火炮也不够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野战工事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英国人还在拼命加固。除非我们能够完全封锁这座岛屿,否则等我们有更充分的准备和部署时,英军的防御准备也变得更强了,我担心到时候不是伤亡多寡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登陆进攻有可能招致失败的问题。”
“在一座孤岛上投入大量兵力和装备,以英国目前的状况,这需要有极大的决心。”吕特晏斯分析说。
有关英国准备退出战争的传闻早已不是新鲜事,夏树的担心源自于二战历史上的马耳他战役,最初的时候,岛上的防御是相对薄弱的,最多以等同克里特岛战役的代价就能够拿下,但意大利人心疼他们的战舰,元首担心空降兵再遭沉重损失,以致错过了最佳时机,日后付出的代价更甚。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战区司令部,另一名参谋军官当即上前报告,带着两艘轻舰艇前去接应运兵船只的“布伦瑞克”号已经与运送第2海军陆战旅第二批作战部队的船队会合,三个小时后就能够抵达托尔斯港。正在桑岛附近海域巡航的“塞德利茨”号暂未发现英国舰船,如无意外的话,它将在黄昏时分炮击桑岛西端的英军阵地,然后返回托尔斯港——忙碌的托尔斯港俨然成为了德军在法罗群岛的战略枢纽。事实上,整个法罗群岛也只有这么一座设施较为完备的海港。
算上新一批运抵法罗群岛的德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仅在托尔斯港集结的德军作战部队就已经有八千之众,而沃格岛上还有五千多名疲倦而又振奋的胜利之师,尽管最先登陆法罗群岛的武装舰员以及受伤官兵正陆续运返本土,战区司令部可以调动用来实施两栖登陆作战的精锐部队仍有万余,相当于一个完整的海军陆战旅,而运抵法罗群岛的作战物资也足够这些士兵打一场大仗,目前最缺的应该是运送士兵登岸的登陆舰艇。轻型舰艇、小型船只以及皮艇、舢板虽可应急,却不适合存在激烈对抗的登陆行动,而在弗兰德斯登陆行动中首次投入实战运用的登陆舰、登陆艇因为吨位较小,难以跨越数百海里航程远赴法罗群岛,必须经由驳船、货轮搭载转运,这项计划业已启动,但要凑够登陆舰艇,顺利的话也还需半月时间,而根据海军办公厅发来的电报内容,德皇威廉二世的胞弟——约阿希姆王子的亲叔叔——海军元帅海因里希亲王,当天搭乘无畏舰“腓特烈大帝”号从基尔港启程,两日之后方可抵达托尔斯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