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斯特莱默岛南部的托尔斯港,是个居住人口过万、地理条件良好的中等海港,它坐北朝南,嵌入岸线,港湾犹如一个肚大口细的水壶,依靠臂弯状的巨大防波堤抵御来自海上的风浪。1914年11月25日夜,当德国公海舰队的大型鱼雷艇v-188号在法罗群岛南部海域遭遇英国舰队并被迅速击沉时,“路易波特摄政王”、“威斯特伐利亚”、“图林根”这三艘德国无畏舰依次停靠在托尔斯港东侧码头,另有德国轻巡洋舰一艘、大型鱼雷艇三艘、运输船六艘停于港内。
德国海军少将菲利克斯·丰克在他的座舰“路易波特摄政王”号上指挥战斗舰队,夏树则在岸上的法罗群岛战区司令部运筹帷幄。v-188号拍发的电报虽不完整,但至少让己方指挥官对这支来袭的英国舰队有了最基本的了解,知道对方至少拥有一艘战巡和三艘前无畏舰,这几个关键字眼显然点明了形势:出现在法罗群岛南部海域的这种英国舰队,核心主力是从苏格兰西北部克莱德军港出发的支援舰队,而在法罗群岛海战如火如荼进行时,一艘德国潜艇曾在法罗群岛以南约110海里的位置望见这支由一艘不倦级战列巡洋舰、三艘爱德华七世级前无畏舰以及十数艘轻舰艇组成的英国舰队,但那时就算它们全速疾行也赶不上参战了。后来英国主力舰队土崩瓦解,仅有少部分舰艇侥幸撤离,这支英国支援舰队果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想必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选择了保存实力。
众所周知,英国海军的不倦级战巡空有漂亮的纸面数据,在舰队战中根本不堪一击,加上性能接近的原型舰无敌级,建造服役的六艘已经相继沉没了五艘,最后一艘是英联邦成员之一的澳大利亚政府出资建造,所有权归属澳大利亚海军的“澳大利亚”号。
至于在前无畏时代顶尖强大的爱德华七世级,自“无畏”号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沦为了“过时舰型”。在第一次弗兰德斯海战中,英国海峡舰队一整打前无畏舰竟然被德国海军的两艘主力无畏舰和两艘战列巡洋舰揍得抱头鼠窜,新旧战舰在战术层面的综合差距正如英国无畏舰队缔造者约翰·费希尔爵士所说的那样,“跨越了一个时代”!
复杂环境下可能出现的各种偶然因素使得夜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陆战如此,海战亦然。所以在与夏树商议对策时,丰克提出将三艘无畏舰留在托尔斯港内。它们停泊的东侧码头倚靠一千多米长、一百多米宽的巨大防波堤,无论远距离炮战还是近距离厮杀都是颇为理想的射击掩体。轻巡洋舰“科隆”号从西侧泊位移到航道入口处,在三艘大型鱼雷艇的协同下守护航道外的防雷反潜网,阻挡英国雷击舰艇可能发动的鱼雷攻击。
此外,托尔斯港东面正对诺尔岛,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仅有五公里。这座南北长约七公里、东西宽一到两公里的岛屿俨然是防波堤之外的第二道天然屏障,德国海军已在岛上部署了配备无线电的瞭望观察哨。无论英国舰队是进入斯特莱默岛与诺尔岛之间的狭窄海域,还是在诺尔岛以东选择射击阵位,它们的位置都会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岛上的德国瞭望人员眼里。
丰克将军的建议看似理由充足,但夏树的意见却跟他截然相反。德国舰队进入托尔斯港后,舰上的通讯部门曾侦测到强烈的无线电讯号,这极有可能是潜伏于此的英国谍报人员在向英国海军拍发有关这支德国舰队的情报。出现在苏德岛附近海面的这支英国舰队应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拥有三艘无畏舰和一艘战列巡洋舰,硬碰硬地对轰,处于客场之势的英国舰队肯定占不到任何便宜,所以他们很可能借鉴日俄战争中日本海军采取的战术策略,先用雷击舰艇对托尔斯港内的德国主力战舰实施强袭,再以大型战舰掩护轻舰艇在托尔斯港外强行布雷,把丰克的战斗舰队封锁在托尔斯港内,继而掩护英军登陆部队在远离托尔斯港的位置登陆。
听了夏树的解析,丰克半天没有吱声。德国海军在法罗群岛并未部署扫雷舰艇,要是这三艘无畏舰真被英国人用水雷堵在了托尔斯港,还真有可能重蹈俄国人在日俄战争中的覆辙。想清楚了这些,他果断采纳夏树的建议,即刻率领战斗舰队驶离托尔斯港,与先前离港的战巡“毛奇”和轻巡“罗斯托克”一同在诺尔岛东北方的开阔海域相机行事。
丰克的舰队悄然离开之后,托尔斯港内的战力就只剩下了轻巡洋舰“科隆”号和三艘大型鱼雷艇。站在俯瞰港湾的山坡上吹着凌冽的海风,夏树的思绪出奇地平静。即将到来的战斗看起来只是分舰队级别的对抗,拨开简单的表象,英德两国的海上战争其实已经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法罗群岛的战略意义甚过于历史上那场太平洋战争的中途岛和瓜岛——要是德国海军牢牢占据了这个战略上的制高点,对英国海军将是非常致命的挟制,反过来,如果英国人从德国海军手里夺取了法罗群岛,或双方各占数岛展开拉锯,德国海军好容易踢开的北海牢笼就又被无情地关上了,由于德国本土到法罗群岛的航程是英国人的三倍还多,围绕法罗群岛展开的消耗战显然对他们更为不利。
因此,今夜若有一战,必不容有失。
临近午夜
,外派侦察的v-188号大型鱼雷艇失去音讯已有三个多小时,艇上八十多名官兵生死不明。按照正常航速推算,北上而来的英国舰队早该抵达托尔斯港附近海面,但它们仍藏匿在黑暗之中,没有再次现身。英国人此举或是出于战术考虑,但他们的拖延似乎只给自己增加了作战难度——受法罗群岛战区司令部调遣,u-37和u-90这两艘“沾满”英国人鲜血的德国潜艇抵达斯特莱默·诺尔水道,它们各自寻找隐蔽位置,在托尔斯港附近海面静静潜伏;老式战列舰“布伦瑞克”号在两艘1898年级大型鱼雷艇的陪伴下由沃格岛的瑟沃格港驶入托尔斯港。
午夜刚过,一队轻型水面舰艇悄无声息地驶入斯特莱默·诺尔水道,并摸黑向托尔斯港前行。相比于十年前发生在旅顺的海上突袭战,当晚的托尔斯港黑灯瞎火,沿岸没有任何可确定航向的标识,这给意在发动夜袭的英国雷击舰艇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德国人的警惕性远非当年的沙俄海军可比。
零时二十四分,领头的英国驱逐舰突遭炮击,炮火的光焰瞬间指明了这些英国舰艇的方位,英军官兵以为遭到德国舰队伏击,一个个大为惊恐,他们担心劈头盖脸的猛烈炮火将把这些雷击舰艇悉数送入海底,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黑沉沉的海面上没再出现炮焰,仿佛刚刚的炮弹只是他们的错觉……
在这种静得让人窒息的诡异气氛中,这支英国雷击舰队的指挥官承受着空前的心理压力,此时他的任何决定都直接关系到所有雷击舰艇以及数百名官兵的命运,其间接影响更是难以估量。舰队的行踪既已暴露,他干脆横下一条心,令领舰打开探照灯。
除了一艘迅速潜入水下的潜艇,黑漆漆的海面上空无一物。
这群英国雷击舰艇旋即扑向数公里之外的托尔斯港。
尽管打开了探照灯,它们依然费了一番周折才确定托尔斯港的方位,而在这个时候,以“不列颠尼亚”号为旗舰的英国第7特遣分舰队已经开抵托尔斯港以南约15公里的位置,四艘大型战舰的主炮纷纷昂起炮口,三艘搭载水雷的驱逐舰跟在雷击舰群后面进入了斯特莱默·诺尔水道。要是德国人的战斗舰队在前方列阵以待,它们跟放在火炉旁的火药桶没什么区别。
可德国人的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并没有出现在这条相对狭窄的水道中。
早已失去先机的英国雷击舰艇只好继续向托尔斯港突进,高大的防波堤阻碍了它们的视线,使得它们在抵近之前无法判断港内是否有德国人的大型战舰。当它们离港口只有三四公里的时候,对方的探照灯霍然亮起,强烈的光柱使得这些英国雷击舰艇无处可藏,紧接着,一阵颇为精准的炮火让领头的英国驱逐舰吃到了苦头,它被一发大口径炮弹打得火光冲天,转眼就变成了一堆漂浮的废铁。
港内的老式战列舰“布伦瑞克”号和轻巡洋舰“科隆”号开火之后,埋伏在港口的三艘德国大型鱼雷艇也伺机向来袭的英国雷击舰艇发射了一排鱼雷。由于距离过近,英国人压根躲闪不及,两艘驱逐舰当场被击中,猛烈爆炸所产生的光亮,恐怕在十几二十公里外的海面都能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