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不倦”和“帝王”之后,“阿金库特”号成为英国海军在法罗群岛海战中损失的第三艘主力舰。转眼之间,耗费两万七千多吨钢材及其他材料建造,成本高达两百七十多万英镑的“阿金库特”连同它搭载的千余名英国舰员就这样从海面上消失了。看着英国战舰爆炸后留下的醒目烟柱,德军官兵们感觉到自己离一场伟大的胜利又近了一步,他们自信满满地准备收拾掉余下的英国主力舰,击沉“阿金库特”的“路易波特摄政王”号迅速将余热犹在的炮口转向“雷电”号,第二次弗兰德斯海战中的失意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重新回到了领舰位置,德国旗舰“国王”号在战场硝烟中尽显英雄气概,它对无畏精神的诠释足以让自视甚高的英国人感到汗颜,而在这一场海战中,英国大舰队的旗舰“铁公爵”号虽然也始终冲锋在前,但它的英勇表率却没能把英国舰队带出困境,反而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两到三发近失,没有直接命中,我们的运气还稍稍差了些。”
舰桥上,老将爱德华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自从德国无畏舰队调头杀回起,“铁公爵”和“国王”这两艘旗舰就展开了针尖对麦芒的搏杀,距离从一万八千里拉近到了现在的八千米,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数分钟。得到舰载机的空中校射,德国战舰的炮火一如既往的精准,“铁公爵”挨了五发直击和十几发近失,尽管这艘超无畏舰的防护水平位居英国海军现役舰艇之首,但在此前的海战中,英国人已经多次领教到德制穿甲弹的厉害,从军官到舰员,这十多分钟下来一直提心吊胆,可是他们内心底又满怀期待,毕竟“铁公爵”装备着当前威力最大的舰炮,只要能够一举击沉德国旗舰,此前丢失的荣誉、希望、信念,或许都能够在这一瞬间找回来。
奔赴北方海域时,“铁公爵”号已经装上了表现优异的斯科特射击指挥仪,只是舰员对这种新装备的运用还不十分熟练,因而在航行途中,杰克逊爵士特意安排麾下这些主力舰进行了几次海上实弹操练,射击成绩一次比一次好。不过在海战打响之后,“铁公爵”号已经消耗主炮弹药294发,平均每门主炮开火29次半,命中率却连可怜的百分之一都还不到,这恶劣的天气固然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可德国战舰同样是在风浪中战斗,它们的命中率较前面几场海战并没有大幅度的下滑。击沉“不倦”之前,德舰已两次命中这艘装甲薄弱的英国战巡;击沉“帝王”,德国人总共消耗了三百多发主炮弹和两百多发副炮弹,直接命中计有九发;击沉“阿金库特”,“路易波特摄政王”号的弹药消耗也已接近四百发,直接命中五发,最后一发幸运地击中了英国战舰的弹药库。
一脸沮丧的杰克逊爵士应爱德华的话说:“无论是在日德兰,还是在弗兰德斯,如果运气再稍稍偏向我们,德国人未必能够赢得胜利。难道说……不列颠掌控海洋的使命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可是失去了海洋,我们能靠什么维系国家的运转呢?英伦诸岛贫瘠的土地只适合种土豆和卷心菜!”
如此丧气的话从舰队司令口中吐露出来,在场的军官们即便有心死战,也免不了当头浇盆冷水。舰队参谋长马登中将显然看不过眼,他厉声说道:“盎格鲁·撒克逊人和诺曼人一样,是征服海洋的伟大冒险者,拥有海的胸怀,永远不向任何人低头。就算我们今天注定要输掉这场海战,也绝不能让敌人小看了我们。我们将像温泉关的斯巴达勇士一样战斗!”
这坚定而慷慨的语言瞬时驱散了长吁短叹、怨天尤人所带来的阴霾,失意的军官们又重新挺起了胸膛,杰克逊爵士和他的好友爱德华相视一眼,顿觉惭愧,并且知耻后勇。
“说得对,让我们像温泉关的勇士一样战斗!让这场海战因为我们的无畏精神而名垂青史!”杰克逊爵士高声说道,“必要的时候,我们不惜以舰撞敌,跟敌人同归于尽!”
眼下的形势似乎还没有到杰克逊所说的程度,英国舰队以四艘超无畏舰对抗德国舰队的五艘无畏舰,场面略为不利,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海战是实力、策略、意志等多方面的综合对抗,这些主力舰并非孤立地存在于战场之上,双方还各有数艘前无畏舰以及相当数量的轻舰艇随行。只要指挥官一声令下,它们绝大多数都会义无反顾地冲向敌方舰队,用舰炮、鱼雷甚至是舰体争取胜利。
这个时候,在战场对面的德国旗舰“国王”号上,以莱因哈特·舍尔为首的德国军官们并没有把胜利当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各艘主力舰的伤势时时牵动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而这种心理上的“伤痛”就像刺激野兽一样激发出他们骨子里的好斗精神,越是受到危险挑战,越要狂放地坚持到底。
“报告长官,我舰后部14至18号水密舱已注水完毕,舰体纵向平衡恢复,舰内进水约1400吨,进水速率处于可控范围,如果损伤不继续扩大,预计6个小时可以排空大部分进水,使得航行性能恢复到较为理想的程度。”
站在舍尔和夏树跟前报告情况的,是舰长贝恩克将军的助手。德国无畏舰可不是永不沉没的怪物,“国王”号在战斗
中的损伤其实比英国人的预计更加严重,它在遭到英国主力舰集中攻击时挨了5发12英寸及以上口径的重磅炮弹,与英国旗舰对轰时又挨了2发,一座主炮塔被击伤而无法正常运转,一座双联装的6英寸副炮塔被轰上了天,水线位置的舷侧装甲带被凿开了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口子,而最有可能造成致命损伤的是一发击中上装甲板13点5英寸穿甲弹,它轰开了10英寸厚的装甲板,炸穿了处于半空状态的舷侧燃料舱,引发的火势直扑二号主炮塔下方的弹药库。为保周全,舰员们只好采取向弹药库注水的紧急措施,形势得到控制后,他们只好向舰尾注水,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战舰的纵向平衡。整个过程中,战舰的外观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英国人因此受到了蒙蔽,随行的德国舰艇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旗舰上发生过这样惊险的一幕。
刚听完报告,英舰打来的炮弹便呼啸着落下,“国王”号庞大而雄浑的舰体猛然一震,巨大的爆响犹如天雷轰顶,震得人们的耳朵嗡声一片。
爆炸的余威刚过,军官们忙不迭地察看战舰损伤去了,就剩几个人站在原位。舍尔忽而抒发感慨:“如果我们像纳尔逊那样倒在通往胜利的最后一级台阶前,既是此生莫大的荣耀,也是一份永远的遗憾啊!”
夏树微微一笑:“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在瓦尔哈拉圣堂一起领略德意志的最终胜利吧!”
舍尔道:“我这样的年纪,有幸参加了这几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大海战,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无遗憾了。可是殿下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半辈子的时光去继续抒写属于您的伟大传奇,怎能满足于到此为止呢?”
“人性是贪婪的,所以人生永远没有满足的终点。”夏树回答,“在最伟大的时刻光荣谢幕,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舍尔停顿了一下,说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一切听凭宿命吧!”
尽人事,听天命。这曾是夏树非常推崇的一句哲理,可是随着波澜壮阔的战争成为他生活的主题,战场上的一幕幕让他的人生哲理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有时候,全力以赴未必就做到了最好,如若不能找对方向,使再大的劲也难有理想的成效。
“还记得费迪南大公遇刺之后,英国舰队驶离基尔港时向我们发的旗语信号吗?”夏树以轻缓的语气问说。
舍尔颇感意外地扭头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答道:“今日为友,明日为友,永远为友。”
“你觉得这是他们由衷的寄望么?”
舍尔迟疑了一下:“不,他们绝不会把已经强大起来的德国海军当成他们的朋友,历史上的每一个挑战者都受到了他们的无情打压。英国舰队离开之后,我一直以丹麦舰队在107年前的遭遇警醒我的舰长们。在冯·英格诺尔将军面前,我也多次提到过这一臭名昭著的历史事件,虽然英国海军并没有在那段敏感的时期做出危险的举动,我认为这是他们出于政治而非军事战略的考虑。如果由温斯顿·丘吉尔那样的激进官员掌控当时的英国政府,我们有可能在8月4日甚至3日受到英国海军的袭击。”
“所以,我们没必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夏树昂首望向海面,除了受损的二号主炮塔外,舰上的其余三对主炮均已牢牢锁定英国旗舰。他隐隐有种预感,包括“铁公爵”号在内,大半支英国主力舰队将与英国海军最后的荣耀一同消失在这冰冷的北方之海,但这个噩耗并不会如德国高层所愿——彻底击垮英国王室、政府和民众,皇家海军所遭受的灭顶之灾很可能激起英国人不甘屈服的民族意志,他们将继续战斗下去,在法兰西,在不列颠,在爱尔兰,在广袤的大西洋,在湛蓝的地中海,在辽阔而遥远的非洲,在神秘而富庶的美索不达米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