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0月3日深夜,英吉利海峡东部海域,编号为u-35的德国海军潜艇载着30名艇员以浮航状态悄然驶向北海。这艘战斗潜艇由年富力强的卡尔·布施彻曼上尉指挥,此前已在海上连续活动了两个多星期,取得了击沉协约国军舰一艘、货船两艘、驳船一艘的不错战果,因鱼雷和给养耗尽而处在返航途中。在离多佛尔海峡口约40多海里的位置,艇上的警戒瞭望人员突然发现一支从英国驶往法国的船队,布施彻曼上尉立即下令向潜艇司令部发报。为确保情报送达,艇上的报务员在收到司令部的反馈信号之前连续拍发电报,但仅仅过了几分钟,一艘英国战舰突然高速袭来,并以猛烈炮火攻击u-35。布施彻曼上尉果断指挥潜艇下潜,但不幸的是潜艇很快被英舰发射的一枚炮弹击中,双层艇壳被炸穿,4名艇员当场阵亡。在这种情况下,潜艇不仅无法潜航,连最基本的平衡也无法保证,布施彻曼上尉只好下令弃艇。
看到德国潜艇发生倾覆,向它发起攻击的英国战舰连忙靠了上来,试图捕获这艘德国潜艇,但在撤离潜艇之前,布施彻曼上尉已经让艇员们销毁了艇上的密码本,并且打开艇底的通海阀门,英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凶狠的海底猎手彻底消失在大海深处。
带着忐忑的心情,布施彻曼上尉和幸存的德国艇员们在海面上漂了大半个小时,等那艘英国战舰在周围兜了两圈,基本确认了附近没有别的德国潜艇,这才开始收容落水的德军官兵。
以俘虏身份登舰之后,布施彻曼上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舰上的情况,这是一艘千吨级的驱逐舰,从舰型线条和武器配备来看,应该是一艘近期服役的新舰,舰上官兵既有年轻小伙子,也有成熟稳重的面孔。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异样的严肃,气氛显得很是沉重,而在非战斗位置,布施彻曼看到了几个头戴平顶檐帽、身穿卡其布军服的英国陆军人员。
在布施彻曼上尉表明身份之后,英国人将他和他的艇员们分开,然后把他带到了舰桥。在那里,英国驱逐舰的舰长以胜利者的姿态与之简短交谈了几句。趁着这个机会,布施彻曼上尉往周围的海面瞅了瞅,这支船队至少有十艘舰船,从船只的船型、大小以及烟囱的数量来看,有几艘是短途的快速渡船,它们的航速通常比普通的货轮、驳船快,而且能够搭载数百名乘客。此时早已过了入寝的点,那些渡船的甲板上依然可以看到活动的人影。尽管看不清他们的外形装束,联系到这艘驱逐舰上的陆军人员,布施彻曼上尉不难猜得到,这支船队正将一批英国陆军作战人员送往法国。
操着还算流利的英语,布施彻曼上尉向这艘英国驱逐舰的舰长打探说:“在如此靠近多佛尔海峡的位置运输部队,就不怕遭到我们的巡洋舰攻击?”
这位蓄髭的英国军官绷紧了脸,以不善的眼光看了看布施彻曼。
从对方的表情中,布施彻曼读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可惜他无法将自己的推断传送到海军指挥部去,只能寄望于友邻舰艇或海军航空部队的同僚们能够及时发现这一敌情。
沉默片刻,英国舰长冷言道:“你们的布吕歇尔号和和格劳登兹号是在极其侥幸的情况下得以穿过英吉利海峡,再有一次,哪怕来的是你们战列巡洋舰队的旗舰,我们也能将它送入海底。”
“喔?”布施彻曼上尉眨了眨眼睛,“你们确信穿过海峡的是布吕歇尔号和和格劳登兹号?”
英国舰长冷哼一声:“难不成在大西洋被我们的战舰追赶得狼狈逃窜的是德弗林格、毛奇或者塞德利茨这些你们吹捧得上天的无敌战舰?”
布施彻曼上尉故作神秘地说:“等到战争结束了,你们自然会知晓答案。”
“别高兴得太早,这场战争谁赢谁输还说不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和你的士兵只能在英国的战俘营里熬到战争结束了。”
说罢,英国舰长挥了挥手,令水兵将他押送到下层舰舱去。
与大型战舰的住舱不同,早期的驱逐舰(包括大型鱼雷艇)为提高抗沉性能,舰体一律不开舷窗,只有靠近舰艏、高出水线较多的军官舱能够享受到有自然光线的生活环境。被押进黑漆漆的底层舰舱,布施彻曼上尉只能从轮机的轰响和舰体的颠簸中判断驱逐舰在以较快的航速航行。在之前的搜查过程中,英国水兵没有拿走他的手表,这至少让他对时间还有准确的认识。挨到快天亮的时候,驱逐舰的航速明显减慢,看来是抵近法国海岸了。虽然无从推断它的确切位置,但肯定没有跑出多佛尔海峡,也不至于是勒阿弗尔那么远的港口。
这时候,舰舱通道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布施彻曼上尉听到一个军官在催促士兵们检查行装以免拉下物件,言谈之中并没有透露他们是在何处登岸,只是有人提及“亚眠”这个地名。
减慢航速之后,这艘驱逐舰并没有完全停下来。随舰搭载的军人恐怕要经由小艇转运上岸,鉴于德国陆军目前尚未占领法国北部沿海,英国人显然是在时刻提防着来自海面的威胁。
四个小时之后,上午九点多,驱逐舰的轮机又恢复了强健
有力的轰鸣声。通常情况下,一艘渡轮从驶入港口航道、靠岸、卸下乘客到离岸至少要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些渡轮以最快的效率卸下了它们所搭载的军队,如果船上载运了大量装备物资的话,理应需要长得多的时间。
布施彻曼上尉苦苦探寻的答案,很快便由英国人自行揭晓。当天晚些时候,西格蒙德将军指挥的德国第32步兵师在奉命进攻阿布维尔的时候突遭敌方重炮轰击,原本进展顺利的攻势顿时土崩瓦解,而在这之前,德军的空中侦察和地面渗透均未发现协约国军队在阿布维尔附近部署有重型火炮,第32步兵师的报告立即引起了克卢克将军的注意,这位有勇有谋的悍将遂调派航空部队前去侦察。德军飞机很快在阿布维尔西北方的航道中发现多艘炮舰,小的只有几十吨,大的也不过两三百吨,搭载的舰炮从一两门到五六门不等。飞行员无法确认这些炮舰使用的火炮是多大口径,因为周边未见其他炮兵部队的踪影,故而推断第32步兵师是遭到了这些炮舰的轰击。
在空中侦察的过程中,德国飞行员意外发现有较大数量的部队在阿布维尔附近集结,士兵们穿的是黄褐色的军服,与法国本土军对的蓝上衣、红裤子有显著区别。尽管法国的非洲殖民军团也配发了卡其布军装,克卢克依然判定这支新近抵达的协约国军队是英国远征军。
马恩河会战结束后,德军参谋部决定以实力较为完整的第4、第5、第6军团强攻巴黎,第1、第2军团在比利时和法国北部休整补充,继而占领法国北部海岸,从右翼威胁巴黎,第3、第7军团则向法国东南部挺进。
和比洛指挥的第2军团一样,克卢克的部队在马恩河战场损失相当惨重,一多半的步兵师都被打得失去了战斗力,想要恢复到原有程度,最少也需要七八个星期,但为了支援海军陆战部队的进攻行动,克卢克拼凑了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驰援瓦兹河前线,自边境战役结束后就一直驻防在法国北部的第32步兵师成为克卢克此时唯一拿得出手的战斗部队。
巴黎会战打响之后,法军为了保卫首都,不惜代价地从各个防区抽调增援部队,法国北部的防守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削弱。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克卢克令西格蒙德将军率领第32步兵师主力部队向索姆河下游攻击前进,而情况也跟他预料的一样——第32步兵师在杜朗以西的贝尔纳维尔突破法军防线之后便如入无人之境,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推进到了索姆河的出海口,阿布维尔。这座城镇离亚眠四十多公里,一旦德军占领这里,位于法国最北端的加莱行省和比利时西北部的协约国军队将与法国腹地失去陆上联系,人员输送和物资补给就只能依靠脆弱的跨海峡航线。
若不是受到敌军炮舰的猛烈轰击,若没有英国军队及时抵达阿布维尔,德军第32步兵师没准已在城内庆祝伟大的胜利了。出现新的敌情之后,西格蒙德稳住阵脚,并以一团兵力发起试探性的进攻,结果就像是木棍戳到了铁盾上,进攻迅速瓦解。根据前线军官的报告,敌人不仅能够得到重炮火力的准确支援,还拥有密集恐怖的步枪火力,德军步兵的常规进攻手段毫无效果,更让人担心的是,敌军的兵力比预想的还要庞大,等到他们摸清了第32步兵师的底细,恐怕很快就会反守为攻,若是第32步兵师被这个强悍的对手打倒,不但刚刚占领的地域将会重新落入敌人手里,杜朗乃至阿拉斯都有丢失的可能,一旦通往亚眠的道路被切断,集结在瓦兹河的德国陆海军部队也将随之落入法军的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