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滩登陆,陷阵突破,固守待援。此般简略的作战模式是基尔海军学院陆战步兵科专业为两栖作战给出的标准设定。因此,海军步兵们除了需要适应远程航渡和涉水登岸,最重要的两项战斗技能便是短距离的强行突击和因地制宜的绝对防御——乍看起来跟普通陆军部队的作战要求差别不大,实则有着本质的区分。
黄昏时分,胡蒂尔一行移师亚眠大教堂。这群德国军官之所以来到这里,首要目的可不是瞻仰它的雄伟与神圣。在亚眠这样一座以纺织工业为主的法国内陆城市,除了几座高耸的工厂烟囱,放眼望去都是不超过五层楼的建筑,四十多米高的亚眠大教堂就像是长在灌木丛中的桦树,站在这座大教堂的侧墙顶部,人们可以获得纵览全城的绝佳视角,而在此前的交战过程中,法国军队未将其作为战斗据点使用,德国军队的远程炮火也避开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宗教建筑,使得它基本无损地保留下来。
望着满目仓夷的城市,夏树有感而发:“在现代战争中,想要守住一座开放式的城市很难,但要攻下这样一座城市,除非用猛烈而持久的炮火将其夷为平地,否则的话,进攻方必然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甚至有可能陷足其中难以自拔。”
第3海军陆战旅还未出场,法军部队就已被逐出亚眠城区,胡蒂尔的心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他转头恭维道:“过去我一直以为,陆军和海军是截然不同的军种,精通海军作战的人必定不通陆战,擅长陆战的军官往往对海军事务一窍不通,而殿下用无可挑剔的才华纠正了我的这种误解。”
夏树冲他微微一笑:“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所以学到了比普通人多得多的知识。”
胡蒂尔显然不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把它当成了约阿希姆王子的谦逊托辞,或者是一种自我调侃的方式,因而完全没有在意。
“殿下真觉得……败退的法国军队会集结残兵迅速发动一场反击?”
“他们在马恩河已经那样做了。”夏树迅速答道,“千万不要低估任何一支军队保卫家园的决心。”
胡蒂尔无言地点了点头,无论法国军队今晚是否会发起反击,苦战一场的海军陆战部队都得停下来集结休整,而按照德国陆军的作战条令,野战部队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就地组织防守。眼下除了第2海军陆战旅有两个步兵团前出至亚眠西郊,其余陆战部队皆在城内各分防区。海军步兵们在进出城市的每一条路口挖设步兵掩体,并占据周边建筑作为战术据点,而炮兵部队多数已渡过索姆河,在城区部署了新的射击阵地。总而言之,一个完整的、堪舆一战的防御体系已准备就绪,缺的或只是一道明令各部高度戒备的指示。
没过多久,一份来自第5海军步兵团的侦察报告促使胡蒂尔向陆战师全体参战部队发出“敌军很可能趁夜发起战术反击,务必加强守备,随时应战”的警戒令。
这份重要的侦察报告显示,大约一个到一个半团规模的法军部队出现在亚眠西郊,法国士兵们沿着南北走向的公路展开,并集结了二三十辆载重汽车和相当数量的火炮。
应第一陆战师的要求,德国海军航空队立即出动飞机对亚眠西郊进行空中侦察,飞行员的报告证实了地面侦察部队的发现,而且还在另外两处地域观察到了法军进行集结的迹象。紧接着,海军飞机对法军展开轰炸,但由于法军明显有所防备,空袭没能取得太大的效果。
通过地面和空中侦察所得到的情报,夏树推断法军反击的主动方向是在城西南,他们的作战目标不止是将德军逐出城区,更奢望夺回索姆河上的桥梁,进而将来不及撤退的德军部队困在索姆河西岸予以歼灭。以足球场上熔炼的战术悟性,夏树针锋相对地调整了作战部署,他将一营生力军调往凡尔纳铁路桥增强防守,再将第3海军陆战旅的两个完整步兵团以及半数海军战车集结在城西体育场附近,给法军的反击主力布下饺子阵。
下午六时整,法国人的大炮发出了复仇的怒吼。藉1897式野战炮超群之速射能力,法军炮兵很快把亚眠城西的德军阵地变成了火海,不少炮弹落进城区,杀伤那些将街道当成交通壕的德军官兵。紧接着,五百多名法军骑兵,包括近半数的胸甲骑兵,气势汹汹地袭向德军在城西南的防御阵地。他们无视德军野战炮兵和阵地机枪的火力,利用疾如风的冲刺速度强行冲过德军步兵堑壕,然而不幸的是,德军的防御阵地并不只有单纯的步兵堑壕,在城区边缘,法军骑兵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枪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进入市区街道的仅仅是那些失去了骑手的战马……
尽管暮色渐浓,德国海军航空队仍派出多架飞机。飞行员们没有迷恋轰炸扫射的快意,他们尽职尽责地将法军炮兵的准确方位报给地面部队,德军野战炮兵立即对处在射程内的法军炮兵实施反制。虽然他们装备的1896式77毫米野战炮和1909式105毫米榴弹炮性比不上法军的1897式野战炮,但此时的德国军队对炮兵战术的理解和运用显然更胜一筹,而且德军师级单位装备的火炮数量较法国人多出一倍。短促的炮战中,法军一处
炮兵阵地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还有不少炮兵被迫转移。
六时十分,前出至亚眠西郊的德国第5海军步兵团率先与投入这场反击的法军步兵接触。团属骑兵侦察排用勇气和智慧换来的硕果——那座矗立在旷野中的法国庄园,俨然成了理想的战斗堡垒,德军仅以三百兵力和四门野战炮便挡住了两千多名法军步兵的连番进攻,密集的枪弹火力把踌躇满志的法国人打得丢盔弃甲、尸横遍野。
在离庄园6公里的阵地上,魏斯曼上校带着他的团主力部队严阵以待。这本是法军官兵辛苦构筑的防线,还未完工就被德军一举拿下,接下来的时间里,德国海军步兵们充分发挥了他们通过日常训练而熟练掌握的筑壕技能,把它变成了一条足以抵御大量骑步兵冲击的坚固防线。得知法军放弃了那座短时间内难以拿下的庄园,只留少数部队看防后路,魏斯曼上校果断遣出一营步兵,令他们以急行军的方式迂回前往庄园,以便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发动战术反冲击,干净利落地截断法军进攻部队的后路。
从亚眠西郊发起反击的这一路法军部队在德国第5海军步兵团的阵地前止步不前,从城区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发动攻势的另外两路法军部队形势看起来要乐观一些,他们较为顺利地推进到了亚眠城下,距离各自的作战目标只剩两三公里,这唾手可得的一点路程却将让他们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
苍茫暮色中,贝当的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勾着腰,端着插上了刺刀的步枪,一步步走过他们熟悉的道路。前方的德军阵地死一般的沉寂,到处是冒烟的余烬,己方野战炮兵突袭式的炮火似乎为这场绝地反击打开了胜利之门。可当走在最前面的法军连排离德军阵地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哨声打破了这虚假的平静,令法国人无比憎恶的尖顶头盔呼啦一下从堑壕中冒了出来,大多数德国士兵的步枪上也都装了刺刀,这意味着他们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
暴风骤雨般的枪弹瞬间淹没了法国人发起冲锋的呐喊声,这些可怜的家伙就像田里的麦子——镰刀挥过,毫无悬念的成片倒下。看到前面的同伴死伤枕籍,后面的许多法国士兵依然不知死活地往前冲,也有些机灵的家伙连忙蹲下或匍匐射击,但他们不过是比那些站着的弟兄多苟延残喘片刻,因为随着战斗的进行,德军阵地后方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可怕的霰弹扫过阵地前方,瞬间掠走了无数法军官兵的性命。
半小时不到,投入两千兵力的法军左翼部队就如撞上石头的瓷瓶,得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而在右翼也即亚眠城区的西南方向,近五千法国步兵在四十多门火炮的支援下发起了气势磅礴的进攻,他们成为三路法军当中唯一一支突破德军防线、攻入亚眠城区的部队,且一度推进到了离凡尔纳铁路桥仅一公里多的地方,然而深入城区越远,他们遭遇的阻力越大,失去阵地的德军官兵没有撤往后方重新集结,而是就近占据房舍、工厂甚至花园、水渠继续战斗,复杂的城区地形让法军难以发挥机枪和轻型火炮的作用,德军士兵的枪械和手榴弹却能够游刃有余地施展威力。这样一来,法国士兵们只好用最原始而直接的方式与对手争夺城区,而为了拿下一栋三层楼的临街房屋,他们往往需要付出十多名士兵的代价,整体推进速度减慢到了无以为复的地步,给了对手展开包抄反击的充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