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第19步兵师在凡尔登要塞撞得头破血流,已率领军团司令部渡过马斯河的威廉皇储不禁勃然大怒,他毫不掩饰地叱责该师指挥官是个“不会转弯的莽夫”,“没有智商的蠢蛋”,“完全不懂军事的老粗”,哪怕一天之前他还把这位老将称作“模范军人”,现在却没有一点容忍的余地。
威廉皇储如此生气,别说是司令部的参谋军官们,就连夏树也极少遇到。在他看来,这位帝国储君暴怒的表情、姿态乃至措辞用语都是在刻意模仿德皇威廉二世,但也只是形似神不似,相对柔弱的性格使得他难以在旁人心目中建立起由内而外的威严感。
不管怎么说,第19步兵师因主动进攻而招致的惨重伤亡确实很不应该。按照军团司令部的作战指令,这个师在后续部队抵达凡尔登前的任务是针对法军要塞实施战斗侦察,通常没有人会把“战斗侦察”理解成为重拳出击——除非是对战场形势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猛击一拳就能够把这个对手打倒。相比之下,第3普鲁士枪骑兵师的战斗侦察就要靠谱一些,强行突袭凡尔登城的战斗固然有些冒失,但指挥官毕竟没有将他的主力部队置于巨大的风险当中。
如今错已铸成,责罚当事者无助于改变现实,威廉皇储和他的参谋军官们只好想方设法进行弥补。派去攻击马斯河西岸法军,策应巴伐利亚王储鲁普雷希特和符腾堡公爵阿尔布雷希特所部的两个兵团已基本完成任务,如今法军在马斯河中段的防线全面失守,第4和第6军团的数十万德军正利用浮桥和船艇加紧渡过马斯河,威廉皇储得以将自己的两翼部队集中起来投入作战,但法军残部的袭扰以及道路本身的承载能力都在制约这些德国部队的行军速度,大多数德国步兵师每天只能移动20到30公里,等它们赶到凡尔登还需要三四天,这段时间足够法国人将更多的前线部队集结到凡尔登周边,从而大大增加德军攻克这一要塞的难度。
援军尚远,若以现有部队强行攻击要塞,形势可不乐观。两个步兵师,其中一个是重装备较少的轻步兵师,一个实力有所减弱的骑兵师,还有一个需要24小时才能抵达的重炮群——在法军的要塞火炮面前,150毫米口径的榴弹炮简直没资格被称作“重炮”,240毫米口径的重型榴弹炮虽能与之抗衡,但数量有限,难以在短时间内摧垮法军防御。
盘算来盘算去,军团司令部的首席参谋官冯·卡森上校想到了从但泽调来的那批海军战车。马斯河一战,真正投入战场的胡伯特-13型战车只有6辆,却发挥了非常重要的奇兵作用。在这些战车的引领下,德军步兵连续突破了两个法国师的防御阵地,及时赶到“铁17”团防区,从而守住了跨越马斯河的l18号公路桥。此战之后,这批战车继续投入第5军团的主攻方向,并在8月24日的战斗中再度支援德军步兵攻破法军防线,但长距离的连续行进对这些履带式战车的磨损非常大,大多数战车停停修修,所以渐渐落在了先遣部队后头。第19步兵师猛攻凡尔登要塞当晚,距离最近的战车部队尚在30多公里外休整。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夏树挠了挠鼻尖,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我们曾经做过的装备测试,只要一发150毫米口径的普通炮弹落在10米范围内,战车乘员会受到很严重的震伤,短暂晕厥甚至可能重伤死亡;5米范围,车体将因为爆炸的强烈冲击出现损坏;1到2米范围,战车可能被掀翻,彻底丧失战斗能力;如果被炮弹直接击中,结果不必说。所以就性能而言,‘胡伯特13’并不适合强攻要塞,吨位更大、装甲更厚、移动更慢的‘胡伯特14’也不适合。不过……”
夏树的这个“不过”拖了半拍,只见威廉皇储用力吸了两口烟,却没有兀然插话。
“凡尔登要塞主要用于防御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进攻,西面也即朝向巴黎的一面是它的背面,这一侧也有炮台,虽然法国人应该不会将射程远、威力大的新式重炮部署在这里,但强攻依然不可取。我建议组织战车部队和一部分步兵穿插到这一面,截断东西方向的铁路线——这是法军向凡尔登派遣援军的首选路线。”
一名资深的参谋军官提出质疑:“就算我们包围要塞,以要塞内的弹药物资储备,短时间内很难迫使守军投降。”
“今天之内,能够投入凡尔登战场的战车最多只有5辆,而到了明天,这个数字可以增加到15辆,只要我们截断要塞守军的后援,既能够打击他们的士气,又可以间接削弱他们的力量,使得明天的进攻变得更为简单。”夏树解释道,“否则的话,法军一天一夜可以利用这条铁路线向要塞增派多少援军?”
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知道确切的答案。
威廉皇储用手托着尖尖的下巴,以深沉的表情思虑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冯·卡森上校。此时这位首席参谋官也在沉思,在自己的脑海中演算着各种可能的交战情况及其结果。就这样等了五六分钟,一名通讯官进来报告说,法军在凡尔登东南炮台发动反击,夺回了原本德军占领的外围阵地。据前线的德军官兵报告,投入战斗的法军士兵有很多是亚
非面孔,也即是来自法国殖民地的部队。
“果然已有后援部队抵达。”冯·卡森上校皱着眉头说道,“如此,我们干脆以第7轻步兵师的一个步兵旅推进到凡尔登西面截断铁路线,在法军要塞火炮射程外构筑防御工事,另一个步兵旅运动到要塞西南方掘壕待命,第16步兵师继续部署在凡尔登南面,第3骑兵师对整个战场实施机动增援。只要法军在凡尔登的野战部队不超过一个军,我方应能坚守到后续部队抵达。”
威廉皇储点头表示同意,他接着又问夏树:“你觉得以多少兵力进攻凡尔登要塞能有取胜把握?”
夏树想了想,眼下法军在凡尔登的防御以堡垒炮台为主,要塞与野战工事结合的防御体系仅有雏形,尚不需要数十万大军和千门重炮发动强攻,遂言道:“只要有15辆战车,5万步兵,40门长射程火炮,足够的烟雾弹和烈性炸药,我想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显然是因为有第19步兵师的例子在前,威廉皇储对这一措辞很有抵触心理,他横蛮地对夏树说:“不,我要的是取胜的保证。哪怕需要10万步兵、200门大炮和1000吨炸药,我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搞来!海军还有多少战车,我统统借来,等作战结束了,两倍奉还也没问题!”
末了,他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在这房间里来回转身,停步之时,他面朝夏树:“现在整个德国都在看着我们,我们绝不能在凡尔登蒙受失败。就算用士兵堆,用炮弹推,也要把它拿下来!”
对于威廉皇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夏树心有不快,但又想到自己不能为了意气用事而重蹈历史的覆辙,遂静下心来审慎考虑了一番,接着又看了看卡森上校,这才对威廉皇储回话说:“请您容许我——如果冯·卡森上校同意的话——他也一同前往凡尔登,最多两天,我们就会有好消息送给您。”
对于这一颇具挑战性的任务,冯·卡森立即以“荣幸之至”作出了肯定的回应。
夏树和卡森非常爽快,这下反而是威廉皇储犹豫起来。让德皇最疼爱的幼子、德国海军的史诗级英雄跑到形势并不稳定的前线去,他显然是有多重顾忌的。思前想后,他对夏树提议,可以在军团司令部与凡尔登前线指挥部之间建立一条电话专线,供他和卡森随时了解前方战况并调整部署,或者退一步,让他们到距离前线较近但位置更加安全的地方去间接指挥作战。
夏树不置可否,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在西线战场上,这样一身海军制服确实太过与众不同了,于是主动建议说,自己可以换身陆军的军装去前线。反正有卡森上校在,他的战术意图必能得到充分的执行,到时候除了军团司令部的军官,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参与了凡尔登之战。此外,德国海军的作战行动远未结束,自己需要尽快返回舰队司令部去。
夏树的态度越是坦然,威廉皇储的顾虑越是深重,他连着抽了两根烟,又与卡森上校单独谈了小半个小时,这才应允下来。
因为部队的集结部署、物资的调配运输需要时间,而从第5军团司令部到凡尔登前线只有七十多公里路程,道路畅通的话,驱车两三个小时足矣,夏树和卡森在将新的作战计划安排妥当之后方才出发,而当他们离开军团司令部的时候,第7轻步兵师、第16步兵师以及第3骑兵师已经按照最新的作战指令开始相应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