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亲情客串(下)

1909年时,曼施坦因22岁,以少尉军衔在德国近卫军步兵第三团担任低级军官;古德里安21岁,以少尉军衔服役于德国第十汉诺威轻步兵营;隆美尔18岁,符腾堡阿伦市的一名中学生……这一年,夏树首次以约阿希姆王子的身份接触德国陆军事务,第三帝国的拉风名将们还只是默默无闻的小牛犊,提前发掘他们的潜力有可能获得丰厚的回报,也有可能起到拔苗助长的负面作用。在夏树看来,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未来之星”身上,不如在现有资源中寻找能堪大用者——历史机遇造就了人才,也必然埋没了一些人才。

既然皇储威廉答应自己在夏洛特的事情上帮忙,夏树没理由不为他的麻烦事出谋划策。不过,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威廉不希望外人知道自己找了夏树帮忙,夏树不能在陆军总参谋部抛头露面,也无法和参与操演方案的参谋们协调沟通,只能以一种“外行人”闭门造车的奇怪方式来解决问题。

在傲慢自负的性格上,威廉跟他的父亲有的一拼,但他还不至于愚钝到目空一切。为了让夏树制定一个巧妙而又贴合实际的操演方案,除去上面两项限制,他想方设法地创造条件,包括向夏树提供大量属于绝对机密的军事资料,将自己的私人军事顾问派去给夏树当助手——这点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尤为冒险,毕竟夏树排在皇位继承权的第六位,理论上还是有坐上至尊宝座机会的,让潜在竞争者知悉自己的底牌可谓大忌。

无论是胜利的渴望更加强烈一些,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自如掌控跟夏树的关系,威廉这一次确实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透过几位军事顾问之口,夏树很快了解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在参加了多场军事会操和演习之后,自信的威廉皇储希望担任秋季大会操的指挥官,这是德国陆军每年规模最大的军事操演,也是全面掌握“施利芬计划”的重要行动,集中了德国陆军最精锐的部队。会操与演习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地执行一项行动预案,参与者没有太大的自由发挥空间,而德军年复一年地研习“施利芬计划”,各级参谋指挥人员已将路线和时间表熟记于心,即便由一个普通军官来担当会操指挥官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差池,但陆军总参谋部的将领们以威廉皇储经验不足为由几番拒之,惹得血气方刚的皇储在一次参谋部会议上恶言相向,结果就是将领们给他出了现在这样一道考题,若能够顺利通过,便让他担当秋季会操的总指挥官。

乍看起来,陆军总参谋部的老头们简直是一群不开窍的硬疙瘩,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君主国家,储君即是未来的统治者,跟他斗气岂会有好下场?可反过来想想,夏树觉得这与威廉二世的“铅铸战舰”是相同的道理,提尔皮茨不希望皇帝插手海军具体事务,资深的陆军将领们也一样希望在各自领域保持传统权势。

此次交由皇储威廉负责的军团操演,其命题是以一个军团的兵力突破俄军一段20公里宽筑垒防线,看似简单,实际情况却很复杂。德军参谋们倍加推崇的“施利芬计划”对德军如何利用旋转战术一举围歼法军主力做了极其详尽的安排,而每年的会操不过是根据兵员和装备的变化进行适当调整,而这个计划虽以德军同时对法俄作战为前提,对东线的安排却要简单许多——初期是以少量兵力进行牵制性防御,待到德军主力击败法国,便可利用发达的铁路网络挥师东进,至于挥师东进的下一步,施利芬在制定这份计划时虽有考虑,却已经明显跟不上形势变化了。

法俄结盟后,为了加强俄国对德国的战略威慑力,法国政府向俄国提供了巨额贷款,用于帮助其完善莫斯科至华沙的铁路线铁路系统,同时沙俄也在不断增强俄属波兰西部的要塞体系。施利芬卸任之后,老毛奇元帅的亲侄子小毛奇成为德国陆军总参谋部的参谋长,他是施利芬计划的坚定追随者,每年花费大量的精力用于修缮西线作战部分,东线的内容则被搁置一旁,也许在这位名望远大于能力的将领看来,只要击败了法国军队,打垮俄国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就德俄军队的实力而言,这项军团进攻的参谋作业务难度并不大,关键在于威廉进入总参谋部的时间并不长,在这之前他仅仅是团级指挥官,一下子上升到了军团指挥层面,又没有现成的方案可以借鉴,也难怪要担心自己的方案在操演过程中会被经验老到的将领们挑出一大堆的毛病漏洞。

几天交流下来,夏树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威廉的私人军事顾问皆是退役的高级军官,数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比许多现役军官更加熟悉德国军队的运作方式,首席顾问穆拉斯上校还曾是施利芬的得力助手,以这群人的能力,完成步兵、骑兵、炮兵和后勤方面的参谋作业应是手到擒来的,如何会让威廉皇储跨越军种界限找自己来帮忙?

情况看起来充满矛盾,一开始甚至让夏树担心这里是否埋有陷阱,直到穆斯拉拿出他那份循规蹈矩、丝毫没有想象力的方案时,夏树才渐渐看清这种矛盾背后的意味……在老毛奇的时代,不论是普鲁士陆军还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参谋机构一贯强调战前的充分准备和战时的随机应变,老毛奇退役后,德国

陆军进入了属于著名军事参谋官施利芬的时代。“充分准备”的优点保留下来,“随机应变”却渐渐置于一旁。施利芬扬名力万的作品是针对法国制定的“施利芬计划”,它因为设计巧妙而被许多人奉为经典,但是,施利芬任总参谋长期间一直向他的同僚们灌输精确执行的概念,每年的军事会操都必须严格按照计划执行,久而久之,各级参谋部门变得过于依赖计划,他们所制定的每一份军事计划都详尽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却忘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变化都有可能产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后果。不仅如此,施利芬所推崇的歼灭战居然演变成了思维教条,评判一个军事计划是否成功的标准不再是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限度的胜利,而是能否包围并消灭对手。在这种可笑的教条影响下,穆拉斯上校的方案能有多大的创造性?在这种呆板僵硬的作战思维决策下,德军怎能不陷入堑壕战的困局?

夏树一面对陆军指挥体制的缺陷感到扼腕,一面又不得不对威廉皇储的决定感到庆幸,现在欧洲的局势还算稳定,离不可避免的战争应该还有些时间,自己还有机会让陷入施利芬魔障的陆军将领们醒悟过来,哪怕是以另类的间接方式……

数周之后,德国陆军在西里西亚举行了大规模军事操演。拥有20万兵力的第1军团一分为二,12万人扮演进攻方,8万人依托奥地利时期的筑垒工事进行防御,作战地域的地貌态势与俄属波兰西部防线有较高的相似度。按照德军总参谋部制定的操演方案,攻方以少数兵力牵制两翼,集中火炮和主要兵力在守军防线中段实施猛攻,以局部的绝对优势撕开突破口,而后以半数部队巩固和扩大突破口,以骑兵和乘坐车辆行军的快速部队向守方纵深的军事重镇突击前进,在较短时间内强行攻克并牢牢占据这些战术支点,从而切断了守军补给线,迫使守军全面撤离筑垒地域向后溃退。根据军事观察组的评判,攻方夺取防线耗时5天,伤亡约15万人,毙伤守军约25万人,俘虏1万,另缴获大量辎重物资。

按照传统的作战模式,仅以15倍的兵力和装备优势实施攻坚作战,耗费的时间及付出的伤亡远远超出此次操演的评判结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德军总参谋部的“作战方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总参谋部的一些高级将领却对操演的结果提出了质疑和批评,他们认为攻方在突破防线后未能采取有效措施截断守军退路,以至于错失了全歼对手的机会,这样一来,残余守军得到了撤往后方休整补充的机会。此外,攻方动用了并不在第1军团作战序列内的数十架飞机和大批的民用车辆,这才得以迅速取胜。所以,这次操演方案并不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

面对资深将领们的否定,负责此次操演方案参谋作业的威廉皇储以出人意料的冷静一一驳斥:突破敌方筑垒工事后,守军不仅丧失了防御之利,军心士气也受到了沉重打击,在接下来的作战行动中寻找歼灭战的机会要容易得多,攻方部队则无需在艰苦攻坚后强行发动追击战;操演规则并未限制军队在作战期间临时征用民用物资,此举验证了飞机在战场上的侦察和校射作用,以及步兵搭乘车辆快速行军作战的可行性,非但不是失败之举,反而应当积极引入德军作战操典。

威廉皇储有理有据有节的论述让提出反对意见的总参谋部将领们哑口无言,现场观看操演的德皇威廉二世的赞赏性表态也就此终结了双方的争论。表现抢眼的德国皇储不但获得了主持全军秋季会操的宝贵机会,更被支持者们奉为未来足以比肩腓特烈大帝的“霍亨索伦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