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艳丽的壁画,大气奢华的吊灯,富丽堂皇的金线,古典雅致的摆件,在这宏大的、犹如为巨人建造的厅堂里,每一处细节莫不衬托出尊贵无比的王室气派。透过一扇扇大幅落地窗,冬日的绚烂暖阳照进厅堂,静静洒在纯手工编制的波斯地毯上,洒在极品红木精雕细琢的长餐桌上,令绚丽瓷盘中的美味食物焕发出迷人的色泽。
这张长有四十多米、宽近两米的大木桌可容纳上百人同时用餐,但此刻坐在桌旁的仅有三人,三个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多的欧洲青年。他们各自穿着军装,佩戴着属于自己的勋章饰件,温文尔雅地享用着分量不多但内容绝对考究的餐食。
“尊贵的陛下,请恕在下的冒昧之言:据我所知,英国人卖给西班牙海军的高速鱼雷艇并非顶级配置,却要45万英镑的高昂售价,而我们德国可以提供性能更好的鱼雷艇,单价只需要40万马克,相当于2万英镑。一笔40艘鱼雷艇的订单,可以帮西班牙海军节省一百万英镑。”
说话的可不是德国军火商贩或者金牌销售代表,而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六王子约阿希姆,也即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夏树同学。造访西班牙是德国海军训练舰“夏洛特”号计划中的环节,但按照原定行程,它应当在马拉加港停靠,而不是在这里,相隔数百公里的巴塞罗纳。由于中途碰上了恶劣的海况,“夏洛特”号偏离航线并进入巴塞罗纳避风。在与西班牙官员的交谈中,夏树偶然获悉阿方索十三世离开了寒冷的马德里来到这里的海滨行宫,遂主动申请拜谒,然后很顺利地得到了与之共进午餐的机会。
坐在餐桌正位的阿方索十三世看起来是个单薄瘦弱而又十分安静的人,他出生于1886年,是前任国王阿方索十二世的遗腹子。在阿方索十三世成年之前,这个日渐衰弱的王国由他的母亲玛利亚·克里斯蒂娜担任摄政,在此期间,它蒙受了近代以来最沉重的打击——美西战争。在这场颇具历史和军事意义的战争中,西班牙失去了富庶的西印度群岛和菲律宾,也失去了它的大多数舰艇和仅存的信心。
脸形瘦长的阿方索十三世慵懒而迟缓地抬起头,看了眼夏树,不温不火地说:“若殿下坐在我这个位置,是否会接受这个提议?”
自从美西战争之后,西班牙王国几乎失去了它的外交影响力和政治发言权,比如摩洛哥是它的传统势力范围,法德两国却在吵吵嚷嚷地争夺摩洛哥的控制权,而这只是“人穷被人欺”的一个缩影。由于军事、经济和工业极度虚弱,为了保持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西班牙政权在国际上不得不依附于强者,那便是取代它执掌海洋霸权的英帝国。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稍有眼光的统治者绝不会为了一百万英镑的“蝇头之利”去得罪英国人,而讨好尚未强大到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德意志——夏树对此心知肚明,而他刚刚的提议不过是一种试探。
年轻的西班牙国王并不追问,而是继续低头用餐。他的食量并不算少,但身体又瘦又小,简直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就连个头不怎么高的克里斯蒂安,站在他面前时也显得结实而健壮。
从阿方索十三世回绝自己提议的方式来看,夏树有理由判断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同时也对他内心的想法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在这副单薄瘦小的躯体中,究竟藏着一个懦弱卑微的灵魂,还是一颗受到极度压抑的王者之心?
鼎盛时期的西班牙王国是无比耀眼的,它给人类军事历史留下了诸如西班牙步兵方阵、西班牙无敌舰队、西班牙火枪队等一个又一个响亮的特有称谓和经典传奇,而它由盛转衰的过程反差如此巨大,催发人们的感慨,诱使人们去探寻那一个个“为什么”背后的真相。同时,美西战争一边倒的形势又正好符合架空研究者逆袭历史的趣味。就夏树所知,在后世的百年间,中外论坛不乏以阿方索十三世为假象对象的撰文发帖,探讨西班牙逆势重起、挫败美帝野心的方法路线,更有人将其写成了时尚的架空网文,天马行空,快意无限。
不在其位而谋其职,人们尽可以无责任地抒发想象,就像是站在岸上给大海中的航船指引方向。只有当你真正处在舵手的位置上时,才会深刻体会到搏击风浪的难度,体会到人力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站在历史的大潮中,夏树对阿方索十三世的好奇并非由来已久,也不是人类思想行为学说的研究课题,而是破解现实之困的一种尝试。现如今,他的身份地位、理想方向都与德意志帝国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在直接决定它生死存亡的大环境中,英国的政策绝不容许欧洲大陆出现唯一的强者,法国因普法之败而一直耿耿于怀,俄国在西亚和远东问题上同英国妥协,巴尔干成了“北极熊”此时唯一的扩张方向,它与奥匈帝国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而奥匈帝国虚弱、意大利人狡黠、土耳其人落后,加上德皇威廉二世及其主要幕僚的刚愎自用和中庸无能,这样的组队形势简直就是“敌人如虎、队友若猪”,纵使夏树利用历史的先知性而做出一些改变,想要取胜还是困难重重。
在敌对阵营难以瓦解的情形下,发展潜在的新盟友,或是转变中立国的政治倾向,使之
在战争期间提供便利,进而在战争形势明朗的情况下参战,同时又能起到增加个人政治资本和影响力的作用,这便是夏树这一路上努力盘算的金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