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前20艘战舰模型,单独出场的第21艘不仅体形更大更长,外观上最大的区别在于它那五座一模一样的双联装主炮塔——此前各国建造的战列舰多大多配置一座或两座双联装主炮塔,辅以炮塔或炮廓式的二级火炮。依照清日甲午海战的模式,高射速的二级火炮是舰队炮战的主要力量,但十年前的旧经验刚刚为日俄对马海战所颠覆。大口径主炮的射速和精准度已较过去有较大提高,而在中远距离的炮战中,二级火炮对主力舰装甲的穿透力将大受限制。
“这是我们根据各方情报制作的英国新战舰模型,虽不能保证每处细节的绝对准确,但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如果我是这样一艘战列舰的指挥官,面对其他国家的现役战舰,势必利用航速优势保持4000米以上的距离,以10门主炮形成绝对的火力压制,一艘打两艘也能不落下风。”
说完这句,夏树静静注视着在场的海军官员和工程师们,他们的目光正在第21艘战舰模型与前面20艘之间来回打转,如此比较,肯定要比看数据或图纸直观得多。
“可以预见的是,几个月之后它完工亮相,势必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以英国海军的造船实力,他们很快就能够建立起一支由这种新战舰组成的舰队,没有任何国家的海军能够与之抗衡。现在,无论我们做些什么,都不可能阻止英国人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拥有新战舰的国家——既然已经落后,也许我们不介意再等上几个月,看看它究竟能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讶。”夏树最后一句话酸意十足,他是在故意刺激刚获得94亿马克造舰预算而踌躇满志的帝国海军官员们。
率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是德国海军武器专家古德萨准将,他揣测道:“建造这样一搜新战舰,成本恐怕会大大超现有舰艇。”
“会达到现有战舰造价的两倍吗?”夏树反问说,“以我刚才所说的战术,它能在海战中发挥出两艘普通战列舰的威力。哪怕用百分之一百八十的造价换来两倍的实力和远远高出两倍的心理威慑力,也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吧!”
古德萨准将憋红了脸,但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增加三座双联装主炮固然是一项可观的成本,但即便算上扩大体形、增设装备和人员的费用,也比再造一艘战列舰来对抗敌人新战舰划算许多。
“你们大可以质疑我的判断,这些模型就摆在这里,几个月后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结果,看看谁对谁错。”夏树从未在这样的会议上撂出如此冷峻的狠话,他的狼性和霸气再一次震慑全场,经验丰富的设计师们一个个宛若木雕,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们不能再等了。”提尔皮茨终于做出了重要表态。
“殿下说得对,我们不能事事都看别人的成果,那样只会永远落在对手身后。有些时候,我们需要冒险的勇气和精神。”夏树在海军设计部门争得的第一个支持者是埃里希·道森,这位临近不惑之年的造舰工程师曾经游学英美,接触过多种不同风格的舰艇设计大师,加入德国海军之后已参与了多艘大型舰艇的设计建造工作,凭借渊博的学识和敏锐的判断备受好评,被视作德国海军新一代设计师中的佼佼者。
见资深设计师们的态度已经发生动摇,夏树祭出一套犀利的组合拳:“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的设计人员可以在半个月内拿出一套造舰方案来,它的质量虽然比不上沃伦伯爵和布鲁克纳上校的设计团队,但我们至少拥有大胆赶超对手的信心和勇气。”
这话顿时让冯·沃伦伯爵和布鲁克纳变了脸色,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德国海军内部公认的顶级专家,在国际同行之中也是颇有名气的,才高气傲的他们怎会甘心自己的权威被一个还没成年的皇族小子轻易挑翻?可是,在约阿希姆王子压倒一切的气场面前,他们又仿佛被一双无形之手死死按在了椅子上,只能铁青着脸干瞪眼。
海军国务秘书提尔皮茨的目光也在第21艘战舰模型上停留了很久,等到整个会场的气氛趋于凝滞,他才不冷不热地扫视众人。眼光、魄力、手腕,一个优秀领导者必备的素质都体现在了他的身上,提尔皮茨因而成为德国海军大发展时期的绝对核心,对许多海军事务的权威性甚至超过了帝国统治者。
“诸位,工业技术的进步必然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之所以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跳跃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对这种发展规律认知存在很大的局限性。鄙人上午觐见皇帝陛下时,既得到了陛下的褒扬,又受到了批评——如大家所知,我们的竞争对手近期开工建造了新一级装甲巡洋舰,它们拥有等同战列舰的吨位,火力十分强大,造价也相当高昂,若是一对一交手,它们能从射程和威力上全面压制我们我们两年前设计定型的殖民地型装甲巡洋舰,更糟糕的是,它们的定位也是在殖民地区域实施巡航作战。”
说到这里,提尔皮茨顿了顿,语气从低沉转向平缓。
“值得庆幸的是,有一位年轻人在那时就固执地认定,我们的大型巡洋舰一定要有25节的航速,为此不惜牺牲续航力甚至火炮数量……大家应该还记得,当时大部分人都对
他的设计持质疑态度,甚至有抵触情绪,这里面也包括我本人——当时我几乎否决了它,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高航速的设计拯救了我们还未服役就已经变得太过弱小的殖民地型装甲巡洋舰。若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因为摩洛哥问题与法国交战,英国人也卷入战争,那么我们这两艘总造价超过4000万马克的装甲巡洋舰完全可以利用航速优势来避免完全不对等的正面交战,继而以游击作战的方式破坏敌人的航运线。为此,我们应当感谢那位年轻人,是他让德国海军得到了两艘能够置于不败之地的大型巡洋舰,而这也令我们的陛下感到十分欣慰。”
提尔皮茨这番话无疑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看得出来,年迈的冯·沃伦伯爵非常失望,布鲁克纳上校更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作为顶尖的船舶设计师,他们擅长工程技术而不是玩弄权术,呆在工作场合的时间远远多过于其它。新战列舰计划迟迟不能定案,他们仍专注于设计本身,而没有正确认清形势,更没有跳出技术圈子去争取高层的支持。这种敬业态度本身无可厚非,若没有普鲁士王子这么一号顶着天才光环的人物从旁杀出,帝国的新战列舰最终还是会在他们手中诞生,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经过平稳的表述,提尔皮茨的语气开始上扬:“对于在座诸位,陛下一直以来都怀着尊敬和感激之心,他时常称赞大家为德国海军发展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并恳盼大家能够心无旁骛地发挥各自专长,共同为德国海军的崛起不懈奋斗。他说,当顶尖强大的德国海军巡弋在辽阔大洋时,整个德意志都会向你们致敬。”
除了倍感失落的冯·沃伦伯爵和布鲁克纳上校,其余工程师都因这番冠冕的肯定找回了一些信心和憧憬,而提尔皮茨紧接着说:“陛下一再强调新战列舰计划既要赶上进度,又要保证第一流的性能,因而希望我们能够在设计上不拘泥于过去的经验和传统。陛下与本人都迫切希望新战列舰能够在明年新年过后动工,仅余六个月时间,希望在座各位能够暂时抛开个人分歧,站在国家和民族的立场上齐心协作。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真正昂起头颅,傲视每一个对德意志心怀成见乃至敌意的国家,尤其是那些同我们没有陆上接壤的,让他们在作出不利于德意志的决定前慎重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