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 车夫维克露出了后怕神色:“矿场那边总是出事, 被送去做工的人家几乎没有能活着回来的……真的太可怕了。”
“说起来,去年听说隔壁村也被拉走了一户人家……那家人的儿子到农场里做活儿时欠下了惊人的赌债, 写下欠条就丢下家人逃走了。那家人本来就欠着巴德老爷的种子钱呢, 根本没法儿再多承担一笔债务……”
迈尔斯队长捏着钢笔的手微微颤抖, 了解到这个程度,他终于明白区区一个乡下贵族的管家,为什么敢在乡间这么肆无忌惮地放债了。
塔奇亚领东部的煤矿矿场确实事故多发,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两起矿难新闻见报。
巧合的是,这个煤矿刚好被守夜人调查过。
平原上的露天煤矿是没道理事故频发的,东部煤矿频繁的矿难新闻早就引起守夜人注意,上一任队长就曾对其进行过调查。
调查的结果是该煤矿有严重的安全隐患、且矿场主有纵容事故多发的嫌疑;上一任队长认为非常可疑,并为此向圣地发出多份请求支援、请求深入调查的报告。
这些报告都石沉大海。
再结合车夫维克提供的信息,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迈尔斯队长拼命压下满腔愤怒,强迫自己冷静地、平静地继续询问车夫维克,是否记得被送往矿场的人家姓名、年龄、家庭成员等信息。
不久后,迈尔斯队长将车夫提供的情报尽数记录到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叮嘱车夫父子暂时保守秘密、在新市政厅彻查威尔基镇前不可将今日的对话告知第四人,便悄悄地离开黑石村。
“若只是强迫乡村农户借高利贷,还无法严惩这帮杂碎,但既然与邪~教有染,就别怪守夜人手下无情了。”
从小路绕向巴德庄园时,迈尔斯队长满肚子都是杀气。
“巴德老爷”只是一个傀儡,听命于他的主人、将威尔基镇东部数座村子发展成祭品获取地的肮脏计划执行人。
这些狡猾、卑劣的杂碎,还在这之上做了个借贷关系伪装以掩人耳目€€€€从朝夕相处的乡邻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被献祭者,不是赌鬼就是高额负债的欠债人。
这种被污名化的人失踪或被强行带离居住地,会引起村民惋惜、同情,乃至鄙夷、嫌弃、幸灾乐祸,但并不会引发村民恐慌。
以污名化的方式将一小部分人群与大多数人割裂,再将被污名化的这部分人作为牺牲品,这种卑劣的伎俩,比起直接从群中挑选牺牲品无疑更具有危害性和迷惑性€€€€暂时幸运地没有被挑上的、逃过一劫的大多数人,往往很难对此产生警惕,更别提防备或是逃离。
明明巴德农场周边几个村庄都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受害者,可这些村庄的居民仍旧毫无警觉,甚至会有意无意地、主动或被动地为巴德掩饰罪行!
迈尔斯队长越是往深处思索,脑门上的青筋便越发难以控制。
他很了解人性,车夫维克或许短时间内能被守夜人身份震慑,但谁也说不准这个男人在反应过来后是否会出于恐慌畏惧或是别的原因而主动向“巴德老爷”告密€€€€底层平民都是短视的,比起远在城中的守夜人,显然是近在眼前的、直接掌握着自家性命的“老爷”更值得屈服,讨好。
换言之……他必须在车夫维克产生犹豫前,尽快取得能将“巴德老爷”钉死的铁证。
曾经的塔奇亚领是邪~教徒的天下,但现在€€€€连格凯特安伯爵都已经被噩梦屠夫杀死、连市政厅的执政官都成了亡灵,迈尔斯队长已经无需束手束脚!
远远看到牧草地那一边的农场建筑屋顶,迈尔斯队长弯腰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利刃,手腕翻转,将匕首藏进袖子里。
对普通人动武不是守夜人的风格,但既然“巴德老爷”做出这种恶劣行径,在迈尔斯队长看来,他就已经失去了被保护的资格。
杀气腾腾的守夜人队长,快步逼近巴德农场……
然后他就愣住了。
被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里十分凌乱,仿佛刚刚被野猪群践踏过一样。
马棚前的空地上和院门内外,分散站着几十名农场工人。
有的工人一脸仓惶、像是刚刚遭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有的工人脸色刷白、不安地朝西北方向(威尔基镇方向)不住张望;更多的人围在栅栏门旁边,互相紧张地说着什么,看上去似乎很想立即离开农场,可似乎又害怕着什么而不敢离开。
迈尔斯队长绕过栅栏、绕到院门方向时,这些工人都惊恐地往他看过来,随后又齐齐松了口气……
“日安,发生了什么?”迈尔斯队长调整了下面部肌肉、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别太凶恶,大步走上前去。
迈尔斯队长那整洁得体的穿着打扮和正气十足的好相貌都像是个有着体面工作的城里人,久居于克里克城的他说话的口音也已经跟本地人别无二致,被吓丢了魂儿的农场工人们虽然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显然会很乐意向这样的一位城里来的先生倾诉他们的遭遇。
“噢,日安,先生,您肯定猜不到我们这儿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一名戴着袖套、围腰布上还沾着不少陈旧奶渍的挤奶工妇人惊惶地道,“咱们的农场刚刚被亡灵袭击了!那些可怕的亡灵搜刮走了巴德老爷的财物,还绑走了巴德老爷一家!连只有九岁的小少爷都没有放过!”
迈尔斯队长:“(€€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