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神色一滞。
“在我看来,戕害无辜小少年的汉斯爵士,才叫做残忍, 才叫做罪人。让这样的人为自身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敲碎他的四肢骨头让这个罪人终身无法痊愈、无法再次作恶, 应当叫大快人心, 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喜大普奔……”
“胡说八道!”骑士怒吼。
杨秋咋可能被个“小年轻”吓到, 眼睛一瞪, 厉声呵斥道:“身为本地人,在当时又已经是教会见习骑士的你本应与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更加感同身受、对他们的哭声更加满怀怜悯才对, 可你做了什么, 为汉斯爵士那种可怕的人辩护?你的同情居然施舍给那种可怕的魔鬼?!”
“耳聋目瞎, 不通人情!身为繁荣女神教会骑士,不保护女神的信民,却视他们如草芥!”
“你向繁荣女神祈祷时,从未觉得羞愧吗!!你质疑为何我这种邪恶的黑魔法师没有失控时,从未考虑过你自己吗?!”
骑士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碧色瞳孔中不时闪过红光,遍布刀刻般皱纹的、古板的面孔也忍不住露出痛苦痕迹。
这个世界的力量,是有毒的,无论是站到何等高度的强者,精神上出现破绽时,也会被无所不在的古神污染侵蚀。
不过……这位毕竟是教会骑士,坚定的信仰能让他与繁荣女神的诸多信徒互为锚点。
繁荣女神也确实是一位教义正面的正神,足以庇佑住这些虔诚的教会骑士,不会像雷克斯那种孤家寡人一样轻易陷入迷失。
很快,这家伙便摆脱了精神污染的干扰,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汉斯爵士即使有错……他可也确实是位被卡摩尔需要的绅士,他的种植园为许许多多的人提供了工作机会,是爵士养活了上千人民!”
杨秋,面无表情。
跟这种顽固不化的封建骑士讲阶级、讲生产资料生产关系是讲不通的,劳动人民的伟大之处,连地球上那些二十一世纪的资本家们都嗤之以鼻,更别提这个世界了。
手握资本,手握生产资料的人,一定会将人民视如草芥韭菜,这与人品道德无关,只跟屁股有关。
所以杨秋并不跟这个骑士浪费口舌讨论那些属于汉斯爵士的种植园土地来历,而是做出惊奇又恍然的表情,冷笑着道:
“有足够重要的地位,就有资格致同属卡摩尔本地人、同属繁荣女神信民的小男孩们死于非命而不必被追究责任?就能对身份卑微的平民为所欲为?!这种冷血残酷至极、如同丛林野兽生存法则一般野蛮的论调,没想到能从一位繁荣女神教会骑士的口中听到,老夫,自愧不如!”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公理和正义,只要互相比较一下身份和地位就能解决掉所有的争议,凡身份低下者皆不能追究上位者的罪过,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教会骑士!”
骑士满面骇然。
随后……这个本欲与邪恶的黑魔法师较量一番的教会骑士,拨转马头,一言不发掉头狂奔。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杨秋,冷哼了一声……
渣渣!还敢跟老夫辩论,老夫戴过的红领巾是戴假的吗!
他把亡灵马的马头拨转过来,看向那些围在马车边的卡摩尔织户。
这些老弱病残原本对被驱赶出来跟着一位凶名在外的黑魔法师离开是极其不安的,要不是自身也知道自己是家中的拖累,又被工会的人威胁“不老老实实跟着走家人就要倒大霉”,很多人情愿自杀也不会愿意强撑着随队出镇。
这一路上,哪怕走得磕磕绊绊、许多人又累又饿,快要抬不起脚,也没人敢出声要求休息……甚至因今晚没什么风的关系,这些人心中再痛苦惶恐,都不敢低声抽泣,生怕被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黑魔法师听到。
教会骑士追上来时,许多本已绝望的人,心中悄悄萌发了希望……他们无比渴求着这趟前途渺茫的行程能被中止,他们想要回家€€€€就算家里也没有多少温暖,但那至少是他们的家。
于是……这些人亲耳听到了教会骑士与黑魔法师的辩论。
并亲眼见证了教会骑士是如何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当杨秋转向他们时,原本对杨秋极其畏惧、不敢对视的织户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就连那些不到四十岁眼睛便跟瞎掉差不多的妇女,也努力地抬起头、眨着昏花的眼睛,想要找到黑魔法师所在的方位。
一位皮肤病态地发黑、苍老得像是耄耋之年的中年人(不到五十岁)强撑着走出人群,缓缓地摘下破旧的草帽,颤巍巍地躬下身:“谢谢你……先生,谢谢你……”
这个将青春贡献在棉花田里,失去劳动力后迅速被赶回家的棉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什么。
黑魔法师与教会骑士的辩论中,其实有不少词汇他都听不懂。
但他只要知道这个黑魔法师是怜悯着他们的,是愿意为了他们这种卑微的人说话的,是愿意为他们之中的人鸣不平而找那些体面人老爷麻烦的,这就够了。
杨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