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就呆呆看着他走远。

直到今年第五个女人被黑衣的婆子们架上木船,村民们终于彻底愤怒了。

他们截下木船,把衣饰庄重严肃的神婆团团围住。

侥幸逃过一劫的女人嚎啕大哭,还不忘在哭累了打着嗝的间隙恶毒地瞥一眼神婆。

神婆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到了鹤发鸡皮的年纪,走一步都得喘三口气,自然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便被愤怒的村民们钉上了那个破旧的木船。

沈怜穿着他第一次祭神、第一次拜神婆为师的祭服,一步一步庄重地走来。

黑底金线,神秘美丽。

他凑近这个老妪,露出一个完美的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如果当年我吃了桌上的贡果,婆婆会怎么办呢?”

神婆看见他走过来时,就什么也明白了。

她也咧出了一个笑,有些阴森,又理所当然得很:“我会判你渎神,把你像你娘一样沉下去。”

“渎神之人无埋骨之地,只能沉入池底喂鱼,”沈怜顿了顿,“这是当年在我娘亲变成的烂肉前,您教我的。”

他把木船推入水中。

族老们和村民们围在一边。

这个女人在本该跪在神像前的时候午睡,不敬神明,是为渎神,神把果报在她的身上,连累了全村人。

该杀。

他们围成一个完美的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细数着神婆的罪行。

就连早八百年面前没穿好祭服——祭服上有一点线头的事,都被拿出来细细说道。

桃花流水,李花尽白,这个场景和多年前的一幕无比相似,仿佛一个轮回。

施刑人变成了受刑人,小小的少年也长大,竟然穿上了黑袍。

只是这次没有人唱歌了。

“桃飘李飞无觅处,花落人亡埋骨时。”

埋的是谁的骨?

谁知道呢?愚民好愚。

神婆也变成了桃花和乳酪。

没有人知道她被钉在木船上时有没有后悔。

鳜鱼又肥了一圈。

池塘的景致依然美好,到了夏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老族长也在菡萏为莲,芰荷制为衣裳的时节驾鹤西去,村子里彻底群龙无首,透着一股萧瑟的气息。

沈怜扑在老族长的遗体上,哭得肝肠寸断,竟然在大悲大恸之后晕厥了过去,悲伤到仿佛那个闭上眼睛的老人是他的亲爷爷。

停灵七天,沈怜披麻戴孝地守着棺材,一步不敢远离。

下葬之后,更是素衣斋戒,再不动一点荤腥。

村里人无一个不唏嘘赞叹,赞他们的巫忠厚纯孝,不枉老族长的教导,也不枉他们平日里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