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江南 第五十二章 求医

千年情牵 白兰蒂 3096 字 7天前

公元五百九十年三月,江南,正是个春雨连绵的季节,仿佛天地间永远都这么湿漉漉的,草木新绿,被雨水冲刷得份外馨香透亮。民宅的屋顶上,雨水顺着瓦片哗哗的向下流,形成一道道水帘。青石板上绿茸茸的苔藓,滑溜溜的,行人走路的时候都会减缓脚步,别有一份悠闲的滋味。

我站起身,双手轻轻的捶了捶腰,一到这样的季节,腰就酸痛,不能长久的一个姿势,否则便开始发麻发木。隔壁的赵大娘说我是生完孩子月子里没休息好,落下的病根儿,这病要陪我一辈子了。

关上窗户,还能听到外面雨打树叶的簌簌声,我缓步到了床前,望着熟睡中的子衿红润的面庞和嘴角若有若无的浅笑,心中充满了幸福。

时间过得真快,恍惚间还是去年春天,我和唐谦刚刚安顿下来,就为了到底去哪儿而争执。我主张去北方,一方面是想让唐谦到北方寻找属于她的幸福,我心心念念的,认为她和阿史那大哥的缘份不该那么结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杨广在南方,我不想在他的辖地上。可是唐谦反对我的主张,她说她既不想去寻找什么我所谓的幸福,也觉得我躲避杨广的理由荒谬可笑。我们每天都关于这个问题争个不停,直到某一天我忽然晕倒,而大夫说,我有喜了。

于是所有的问题因为这个没出世的孩子有了定论,唐谦坚决不允许我受车马劳顿之苦。而我,也把全部心思放到了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我们迅速的在一处小村庄买了一块地安顿下来。周围风景如画,且民风纯朴。幸亏唐谦自幼生长在南方,会说一口流利的吴地方言,让我们迅速的融入了当地生活。

我摸着子衿圆滚滚的小手,心中充满爱怜。这个孩子不知道到底是福薄还是命大,说他福薄是因为,若生在王府,他必是锦衣玉食的小小王爷,过着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日子;而命大则因为,他仅仅七月便出生,是个早产儿,那天,偏偏唐谦不在,就我一个人在家,他便哭喊着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曾有人说,如果将痛苦分级,最高的痛苦便是分娩,那一晚,我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痛楚。等唐谦第二天早晨回来,看见的就是奄奄一息的我,和在我怀里一声不吭的子衿。

那时候谁都认为子衿活不下去,他又瘦又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可怜的小猴子,人家的孩子哭的洪亮有力,可是他连哭都哭不出声,哽在嗓子那儿,脸憋得通红,仿佛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去了。我不肯让别人碰,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守候着我的儿子,不眠不休,一动不动,谁劝都不理,那时候,子衿就是我的全部,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子衿在,我就在,子衿若是没了,我便一头撞死在他身边。

现在想来,还是后怕,这个小小人儿,承担着我所有的爱和希望。

唐谦每每说起这个就内疚,说都是因为自己我才会早产,才会让子衿受苦,才会让我因为照顾子衿在月子落下病根儿。我说她多心,孩子要出生,就算唐谦在,也不可能喝斥两声就不出生了吧?至于照顾子衿,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就算让我拿命去抵他的健康我都乐意,何况只是让我有点儿小病却换来了子衿的平安呢?

柳言知道我怀孕之后便一个月一封信,他寄来的银票,我根唐谦这么节约的人,两辈子也花不完,我们俩笑说,子衿成亲娶媳妇儿的钱,他柳叔叔都给准备好了。柳言遗憾的写道,可惜他驻扎晋阳,不然一定要来看看这个孩子。

晋阳,我怔怔的,望着子衿的小脸儿,我离开后没多久,杨广就班师回长安了。就像我所安排的那样,他对上说我留在了那南方。论功行赏,杨广的功劳居然排在高、杨素,韩擒虎、贺若弼、王韶等所有人之后。同时,杨坚没有让杨广像其所希望的那样镇守南方,而是把他再次调派到了并州,而让杨俊坐镇江都。

这其中的玄机我不懂,也没有兴趣知道,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子衿轻轻动了动胳膊,我赶忙把小被子给他盖好,天气还凉,一不小心感冒了,可麻烦的紧。或者我的动作稍微有些大,子衿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小眉头还稍微皱着,仿佛也在思索什么,小大人儿似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经过仔细的调养,子衿身体已经一点不比同龄的孩子弱,六个多月大,便已经会说简单的音节,望着我和唐谦总咯咯的笑个不停,然后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清晰的喊,抱。

隔壁赵大娘总夸子衿长得好看,说长大了一定迷死好多女孩子,又说,子衿长得不像他娘,每每听到,我心还是会一拧。六个月还看不大出来,可已经能够发现,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和他一样。

闲暇的时候,我和唐谦一起做些女工,虽然不指着卖钱,可是既能消磨时间,又能给孩子做点儿小衣服,何乐而不为。

“咚咚。”轻轻的叩门声惊醒了我的思绪,喊道,“谁呀?”

“是我!”赵大娘道。

我赶忙起身,跑出去,细雨淋了一身,开了门,赵大娘站在门口,一身湿漉漉的,我忙道,“赵大娘,快里面去,有什么事而进来再说,当心淋病了。”

赵大娘一脸焦急道,“我不去了

,徐夫人,您能否帮我照顾一下我那孙子,我要出门一趟。”

我一怔,不明所以,不管怎么说先应承下来道,“这当然没问题,可是您说下,到底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赵大娘眼圈一下儿就泛红了,道,“徐夫人,这孩子从前天夜里开始浑身发烫,我开始没当回事儿,最近变天变得快,我以为着就是伤风了而已,不打紧过两天就好。没想到,到了今儿早晨还没好,温度越来越高,人都昏过去了,身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红斑。我吓的去找大夫,可是大夫看了之后居然说他没见过,让我另请高明!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听人家说附近天台山的上高僧们经常会下山替穷人看病,其中有大师能妙手回春,我想上山去看看,这大师们都菩萨心肠,能够请一位下山来给我那孙子看看,就有救了。”

我望着赵大娘,一头灰蓬蓬的乱发,说不出的惊慌失措,她这般去山上,让人如此放心?略一沉吟,便下定决心道,“大娘,这样,我把子衿放你家,你帮我照看着子衿,再过最多一个时辰,等唐谦从集市上回来,让她抱回来就是了,我现在上天台山,帮你请大师们来,我佛慈悲,那些大师们总不会见死不救。”

赵大娘哽咽一声,道,“如此便多谢徐夫人了,你比我能说会道,大师们一定听你的话,跟你下山来的。”

我没时间在同她说这些,进屋抱起了刚刚醒来的子衿,交到了赵大娘的怀抱中,犹豫一下道,“大娘,麻烦您让这孩子跟您的孙子分屋子,伤风传染,子衿太小,恐怕会承受不住。”

赵大娘道,“我晓得,要不这样,子衿反正也不爱乱动,就还在你家摇篮里,我俩边跑着,这样你我也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