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盛会在何时

长相思 桐华 12314 字 1个月前

小祝融是神农王族后裔,出身高贵,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祝融。神农国灭后,小祝融归顺黄帝,娶了赤水族长唯一的女儿赤水小叶为妻。之后,小祝融受黄帝重用,成为黄帝的第一重臣,掌管中原地区(原属于神农国的广大地域)。

刚开始,因为小祝融的血统和身份,众人不敢公开质疑,但暗地里,不少人还是对小祝融颇有微词,毕竟他的父母为神农战死,他却归顺轩辕成为了黄帝的重臣,让人提起来免不了有些微微的鄙夷。

可是,一百多年来,小祝融让原本盗匪横生,民不聊生的中原改变了模样,虽还不敢说盛世繁荣,但吏治清明、流民回归家园、百姓安居乐业,已是一派欣欣向荣。

据说,小祝融从不回避自己是神农遗民的身份,不遗余力地为中原百姓争取利益,在黄帝面前也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说他掌管中原,就是想让中原繁华富庶,让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原百姓过上好日子。为此,小祝融没有少承受诽谤和压力。渐渐地,中原的氏族们不但不再质疑小祝融,反而对他非常敬重,祝融的死是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气节,小祝融的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怀故土的王族风范?

赤水秋赛是小祝融接掌中原后举行的比赛。刚开始,只是小祝融为了刺激中原氏族的小范围比赛,让中原子弟不要局限在一方自闭自大,让各氏族子弟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而虚心好学、勤奋努力。可因为效果十分好,很多氏族都想有这个机会让氏族内的子弟得到锻炼,大荒内参与比赛的氏族越来越多。到后来,世家大族们也纷纷加入,赤水秋赛变成了全大荒的盛事。

这个比赛的特殊之处,就是不以国论,而是家族间的比试和交流,所以它跨越了国界。黄帝和俊帝每次都会派遣大臣送来丰厚的奖品,更是吸引了很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参加。

这一次,俊帝派了蓐收带队去送奖品。

颛顼随队而行,小六自然毫无疑问地同去,阿念也求得了俊帝的同意,和颛顼、小六一起去。

小六本以为颛顼已经去过赤水秋赛多次,可颛顼告诉小六,这是他第一次去。

小六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大荒内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汇聚于秋赛,来参与赛事的子弟肯定是家族内的优秀子弟,对很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而言,比试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也许是结识朋友,为将来掌权做准备。之前,颛顼不去秋赛,不是不愿,而是不想引起轩辕国内各方势力的注意,对他起了戒心和杀心;现在他去,是因为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准备要回轩辕。

高辛多水,国内遍布河流湖泊,和往年一样,蓐收选择了乘船走水路。

颛顼本来还担心小六和阿念同在一船,会起冲突,可没想到两人居然相处得很好,是不是还能看到他们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颛顼不解地问小六:“你怎么降伏了阿念?”

小六笑得十分神秘,“秘密。”

一路之上,碰到了很多要赶去参加比赛的家族,像高辛四部这种大家族,常是几十人的大船,小家族则是只坐三五人的小舟,甚至有只派出一个子弟参加比赛的家族。

颛顼和蓐收打了声招呼,下了大船,乘小船随在大船后,单独而行。小六和阿念自然跟着颛顼一起走,阿念又带了海棠。

很多人以为他们四个是小家族派出去参加比赛的子弟,船靠岸歇息时,常有人主动来攀谈,颛顼也热情相待,一路之上结识了好几个朋友。

快到赤水时,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幸好有小祝融派出的人在岸上引导,虽然走得慢一些,但并不乱。

进入赤水,河道逐渐变宽,两岸都是良田。此时正是稻子收割时节,一眼看去,金黄灿烂,犹如一片黄金的湖泊,有不少百姓在田里弯腰劳作,还有牛车来回运送着收割好的稻谷,一派忙碌热闹的秋收景象。

河风吹过,有稻香阵阵,小六只觉心旷神怡,连阿念都站在船头,四处张望,笑道:“那些岸上的人看着都很开心。”

颛顼打量着两岸景致,眼神有些黯然,唇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小六不禁问道:“为何心情如此复杂?”

颛顼低声说:“祝融害死了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小祝融归降爷爷时,我还在轩辕,爷爷让我决定小祝融的生死,我本有机会杀了小祝融,可我放弃了。今日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安慰,觉得我的放弃是正确的,可又觉得愧对父母……唉!”颛顼轻叹了口气。

小六道:“你选择的路注定只能有大义,不能有私情。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多想。我想舅舅和舅娘会支持你的选择。”

颛顼笑笑,几分寥落地说:“我明白。”

船行着行着,风光突变。南岸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北岸却寸草不生,犹如荒漠,一直向北蔓延,好似没有边际。

阿念不解,问道:“赤水水源充沛,而且听说赤水两岸春夏两季多雨,冬季多雪,这里怎么会有一大片荒漠?”

颛顼是第一次来赤水,小六虽在大荒流浪多年,可赤水靠

近冀州,她一直有意识地回避着冀州,从没有来过赤水,所以两人都不知道。

给他们摇船的艄公倒是常来赤水,笑道:“据老人讲,很多年前,这里并没有荒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片地就变成了沙漠。传说在沙漠中央有一大片桃花林,桃花林里住着个丑陋的大妖怪,那个大妖怪就如火炉,炙烤得这片土地成了沙漠。因为那妖怪带来了干旱,人们都叫它旱魃。”

颛顼道:“神族没有派兵去剿杀妖怪吗?”

艄公说:“听说也有些大胆的神族少年想去斩妖除魔,可这沙漠很古怪,越往里走越酷热干旱,很多人还没找到桃花林,就差点被炙烤死,只能赶紧退出来。那妖怪虽然盘踞在此,却从没害过人,甚至是不是真有妖怪大家也不清楚,所以百姓们都不在意,渐渐地也就没人管了。”

阿念说道:“可恶!这里明明该是千里绿荫,却被一个妖怪毁了。可惜北岸是轩辕境内,如果在高辛境内,我一定告诉父亲,让父亲派人除掉这个妖怪。”

小六眺望着荒漠,说道:“这妖怪并不坏。”

阿念不满地瞪小六,颛顼解释道:“刚才你也说了这里靠近赤水,水源充沛,春夏两季多雨,冬季多雪。在这么多水的缓解下,还出现了千里荒漠,你想想,如果这妖怪选择了别处,会出现多么恐怖的景象?可见它没有存害人的心思。”

阿念虽然觉得颛顼说的有道理,可还是觉得,这种妖怪应该除去。但她自小习惯于听父亲和颛顼的话,遂没再出声。

船又行了半晌,北岸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植被。渐渐地,绿色变得浓密,竟是郁郁葱葱的果林,各种果子挂在枝头,红的红、黄的黄,十分讨喜,众人也就把妖怪的事情丢到了脑后。

傍晚时分,船速渐渐地慢了,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码头,附件停泊了很多船只。

颛顼和小六他们回到了大船上,纤夫们吆喝着号子,拉着船靠了岸,在指定的位置停泊好。

有官员来迎接蓐收,虽然队伍中既有高辛王姬,又有轩辕王子,但颛顼和阿念都未表露身份,所以也没有人留意他们。

一行人在官员安排的驿馆内歇息,蓐收自然有公事处理,无法陪同阿念和颛顼。

蓐收是俊帝表兄的儿子,又是俊帝的徒弟,算是俊帝一手培养的心腹,知道阿念和颛顼的亲厚,没问阿念的打算,直接询问颛顼的计划。

颛顼回道:“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出去随便转转,等后天比赛开始,我们当然是看比赛,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

蓐收说:“来参加秋赛的子弟都是各家族的精英,有的人免不了有些傲气,王子若碰到了,不予理会就行,能避免的冲突尽量避免。毕竟我们只是比赛的旁观者,不是参与者,没有必要与人打斗。如果对方真的无礼,交给我来处理。”

颛顼知道蓐收这话其实是说给阿念听的,于是笑道:“好的。”

阿念小时就认识蓐收,若论血缘,两人还是表兄妹,彼此很熟悉。她撇撇嘴,对蓐收说:“就你会办事,我们都是傻子,行了吧?”

蓐收对颛顼苦笑一下,带着贴身随从离开了,去参加小祝融为他举行的接风宴。

第二日,小六和阿念不约而同,都睡了个懒觉,等起来时,太阳已经高挂。颛顼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六和阿念各坐屋子一边,慢吞吞地吃饭,吃完饭,阿念叫道:“喂,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六忙道:“知道,我发了誓的,你放心吧,绝不会让你父王把你嫁给我。”

两人又慢吞吞地喝了一会儿茶,颛顼才回来,阿念嘟着嘴问:“哥哥,你去哪里了?”

颛顼笑眯眯地说:“去外面打听了一圈,看待会儿带你去哪里玩。”

阿念甜甜地笑起来,小六暗暗翻了个白眼。颛顼这张嘴啊,甜言蜜语就像不要钱一样,真是被他卖了,还觉得他最好。

颛顼知道小六在腹诽他,拍了小六的后脑勺一下,“走了。”

颛顼和小六带着阿念和海棠出了驿馆,因为整个大荒的氏族都来了,到处都是人,原本不小的赤水城显得很拥挤。

赤水城内有赤水的支流穿绕过整座城池,所以不少走陆路来的人都选择了乘船游览赤水城,颛顼斯人已经坐船坐腻烦了,自然选择了徒步而行。

颛顼这两百多年几乎跑遍了高辛的每一个地方,可对轩辕境内的城池反倒很不熟悉,所以看得分外仔细。阿念虽不是第一次来中原,却是第一次能独自游览,也是兴致盎然,那些民间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都能吸引她的目光。颛顼看阿念喜欢,特意帮她挑了几个银子打造的镯子,阿念分了海棠两个,海棠眉开眼笑,两人兴冲冲地戴上。

小六流浪了两百多年,什么没见过呢?觉得索然无味,幸亏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她买了些零食,有时坐在摊子边,有时站在河边,边吃边等,遥遥地看着颛顼。颛顼时不时看她一眼,两人话不多,可都有一种平静的愉悦。

尝到好吃的,小六会多买

一点,拿给颛顼和阿念。阿念嫌腌臜,不肯吃,海棠自然也不敢吃。颛顼却大大咬几口,吃得格外香甜。

阿念看颛顼和小六都吃得香甜,不禁嘴馋,可自己刚嫌恶地拒绝了,自然不好意思拉下面子说想吃,只频频看颛顼和小六。

也许因为俊帝和颛顼,小六现在看阿念很顺眼,对阿念那点小女孩的别扭心思一清二楚。小六问海棠要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细心地把食物的外皮剥掉,递给阿念,哄着她说:“尝一口,里面的,一点都不脏。”

阿念扭捏着不肯吃,小六又说了两句好话,阿念摆出一副是你求我吃,可不是我馋了的样子,勉勉强强地咬了一口。街头小吃永远有别具一格的风味,不是任何宫廷名厨能做出的,贪嘴又是女孩子的本色,阿念很快就喜欢上了街头小吃。她开始吃了,海棠自然也能一饱口福,尝试着小六推荐的小吃。

四个人玩玩、吃吃、逛逛,心情很愉悦。

下午时,他们乘坐牛车,出了赤水城,来到据说中原最大的船坞。这个船坞属于赤水氏,一般的船可以售给大荒内的各氏族,但据说赤水氏和黄帝有秘密协议,最好的船只能售给黄帝,俊帝派人去定造,都被赤水氏拒绝了。

造船的技艺在所有懂得造船的家族都是秘密,没有人能真正进入船坞,但还是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并不是想偷学什么,只不过想回到家乡时,能和乡亲们自豪地说一声“我亲眼看到了赤水氏新造的船”。

据说,在小祝融的提议下,赤水氏常会特意安排新船试航,让众人观看,既宣传了赤水氏的船,也满足了远道而来看新鲜的游人。

小六他们到时,因为已近黄昏,河道边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在观赏夕阳下的河景。

小六和颛顼领着阿念和海棠随意地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海螺响,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新船下河,小六他们都停住了脚步,站在岸边观看。

只见船坞的大门打开,一艘不大的船缓缓驶动,开入了河道。

小六看不懂船的好坏,只觉船的造型很别致,前窄后宽,像一朵还未打开的花骨朵,估计定造这艘船的船主是个女孩子。

阿念却见过不少好船,嗤一声讥笑道:“赤水氏的船也不过尔尔。”

一个穿紫色衣衫的少女扭过头,走过来几步,盯着阿念,“你觉得这船哪里不好了?”少女肤色白皙,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看人时,不笑也妩媚暗生。

阿念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指着船侃侃而谈:“这船造来显然是讨一个女子欢心,可模样不伦不类,究竟是朵什么花呢?既然不能速度与外形兼顾,那不如索性只选择其中一个,赤水氏造的这艘船两者都想要,结果却是两者都未占住。”

紫衣少女冷冷地说:“你想要还没有!”

阿念气得想反驳,紫衣少女却没给她机会,直接从岸上飞跃而下,站在了新船上,还不屑地回头盯了阿念一眼。

阿念明白了,紫衣女子就是这船的主人,更不屑地冷哼:“破船一条,有什么可得意的?”

时候不早了,颛顼和阿念、小六商量到哪里去吃晚饭。

三人都不想回驿馆,小六提议乘船去游湖,砸吧着嘴巴说道:“河上居住的船民们很懂得烹制河鲜,也不用特意找什么饭馆,我们租艘干净的船,问船夫借用一下渔网,捞一些河鲜,直接让船娘在船上做了,烤鱼太普通,都不用提了。把河蚌剖开,放在炭火上连着壳烤,喷一点酒,撒一点芥菜籽粉,鲜中带着微辣,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还有河虾,先用烈酒浸泡活虾,虾把酒吃到肚子里,虽然醉了,却还活着。把石板烧到滚烫,直接把醉虾倒上去,河虾噼里啪啦蹦着,烈酒的醇香味和河虾的鲜味扑鼻而来,待虾壳煎烤得红中发金,拔去虾头轻轻咬一口,唇齿间又鲜又香、又嫩又滑……”小六说着简直要口水下来,阿念也觉得馋虫直动。

颛顼心中滋味很是复杂,现在说来有趣,可这一分从艰难生活中凝聚出的有趣,却必要尝过十分的苦。他面上未显,反倒敲了小六的脑门子一下,取笑小六:“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吃再无大事。”

阿念撇撇嘴,满脸不屑,却不停地打量着岸边停着的船。

岸边停着不少船,小六很有经验,一眼扫过,根据船的布置就能看出船家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挑了一艘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船,和船家夫妇讲好价格,又让船家去买了两坛烈酒和一点蔬菜瓜果。

四人上了船,颛顼和阿念坐在一旁,看着小六忙碌。

海棠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想帮忙,小六嫌她添乱,把她赶回阿念身边。小六问船家借了渔网,站在船尾,仔细地看着,差不多时,她把网撒下去。待收网时,网里捕了几条鱼、一小桶河虾,还有几只螃蟹。

小六把烈酒倒入小桶,把河虾浸泡起来,放到一旁,挑了三条肉质鲜嫩的鳊鱼留下,让船娘帮忙杀了,别的鱼送给了船娘。小六从身上掏出一些药草状的东西,把杀好的鱼腌制起来。

阿念还惦记着小六刚才说的话,问

道:“河蚌呢?”

小六把外衣脱下,对阿念说:“我们能不能吃到河蚌就要靠你了。”

“靠我?”

小六指指湖,“你能帮我把那边的水暂时分开吗?不需要很大。”

“这有何难?”

阿念虽然娇气,修为并不弱,她把手放进水里,水开始分开,露出湖底的砂石。小六在腰上绑了个竹篓,跳进水里,游到阿念分开水的地方。她走在湖底,弯身翻拣河蚌,不一会儿就拣了一竹篓。

阿念第一次自己捞东西吃,性质盎然,一边探长脖子看,一边笑着叫:“那里,我看到那里有一个大的。”

小六顺着阿念手指的方向,真在一块大石下发现了一个大河蚌,小六一手拿着河蚌,一手游水,回到船上。

小六把那个和小磨盘一般大的河蚌放到阿念面前,“这是你捉的,待会儿这个就烤给你吃。”

阿念满脸笑意,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能吃啊?”

船娘已经生好火,颛顼把小六拽到炉子边坐下,问船娘要了干净的帕子,先帮小六把头发擦干,“冷吗?喝几口酒。”

海棠赶紧端了酒给小六,小六喝了两口,身子立刻暖和了,她挥着手说,“动手!动手!边考边吃,还会觉得热呢!”

四人围着炉子坐好,开始烤河蚌,阿念刚开始还不敢动手,渐渐地也生了兴趣,学着小六撒调料。也不知道是刚捕捉的河蚌的确够鲜美,还是自己动手的原因,阿念只觉得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河蚌。

小六吃了一会儿河蚌,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她把三条腌制好的鱼拿了出来,用荷叶包好,放在一旁慢慢地烤着。

四人边吃边谈笑,不知不觉中,月亮已升到头顶。

湖面上,偶尔能碰到其他来游湖的船只,却都没有他们逍遥惬意,拥炉赏月,对酒而啖。

烤鱼的香味飘得很远,有人甚至闻香追来,垂涎欲滴地问道:“可愿出售?我们愿意出高价。”

不等小六回答,阿念已经拒绝。“我们自己也才刚够吃。”

颛顼对小六道:“不怪人家嘴馋,你这烤鱼也不知用了什么调料,竟然连我和阿念这种吃鱼早吃腻了的人也馋。”

小六嘻嘻一笑,“独家秘方,概不外传。”这倒真不是小六吹牛,她脑中记着无数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药草和药方,可她对医术不求甚解,反而把每种草药是什么味道记得一清二楚,常常把药草当调料用。时间长了,真被她摸索出了很多极好的味道,所以她烹制的食物,火候不见得好,味道却的确是独一无二。

湖上忽然起雾了,雾霭缭绕,船儿犹如在雾海中穿行。船娘怕和别人的船撞上,多点了几盏灯,沿着船舷摆上。估计别的船也是如此,所以时不时能看到点点灯光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犹如星光一般在云海中闪烁。

微风送来一阵悠扬的琴音,随着风忽有忽无,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琴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时明媚悦耳,犹如十里桃花风中舞,模糊时呜呜咽咽,犹如一树梨花簌簌落。

月下听琴本就是雅事,水上雾中听琴,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听着听着,只觉那抚琴的人正坐着船渐渐远去,琴音越来越低,小六和阿念都有些遗憾,小六叹道:“声渐不闻音渐消。”

颛顼道:“只要你想听,让她抚给你听又有何难?”

小六不解,“难道你想高声把人叫回来,我这个粗人都知道不行。”

阿念推了海棠一下,海棠忙打开随身带着的行囊,把白日里买的一管洞箫擦干净,递给颛顼。阿念对小六说:“父亲精通音律,据说尤擅抚琴,他亲自教导哥哥音律,哥哥虽然不能和那位青丘公子涂山璟相比,却也不弱。”

颛顼将洞箫凑到唇畔,吹奏了起来,还是刚才的琴曲,只不过有不少变化。刚才的琴曲听得时断时续,听清楚的段落准许就依着原曲而奏,没有听清楚的地方,颛顼则自己现作曲,把曲子补充完整。原来的曲子和颛顼新作的曲子杂糅在一起,竟然天衣无缝,甚至比刚才的曲子更添几分随意洒脱。

小六这不懂音律的人都听得几乎要击节赞叹,那抚琴的人恐怕更是又惊又赞,让船调转了方向。琴音又传了过来,和洞箫声一起一合。两人的曲子既相似,又全然不同,两人既互相比试,又彼此追随,白茫茫的大雾完全变成了琴音和箫声的天地。他们时而冲上九霄翱翔,时而落入碧海遨游,渐渐地,琴音好似终于被箫声折服,随着箫声而奏,和谐共鸣、水乳交融。

阿念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突然伸手拽住洞箫,箫声戛然而止,颛顼倒也没生气,只是温柔地看着阿念,“怎么了?”

突然失去了箫声,琴音幽幽而奏,徘徊低吟,好像在询问着吹箫的人。

阿念只觉心烦意乱,硬邦邦地说:“我不想听了。”

小六低下头,忍着笑,专心致志地吃她的螃蟹。

琴音徘徊了一会儿,迟迟不见箫声回应,好似生气了,用手猛划了一下琴,铿然一声琴弦断

裂,琴音消失。

颛顼拿起一只螃蟹,细心地把蟹膏剔到蟹壳子里,滴了几滴姜醋汁,把蟹壳子放到阿念面前,阿念一下子又笑了出来,喜滋滋地小口吃着。

颛顼又拿了一只螃蟹,剥好蟹膏,要给小六,小六嘴里咬着螃蟹钳子,含含糊糊地说:“螃蟹要自己剔着吃才有味道。”

颛顼不爱吃螃蟹,于是把剥好的蟹膏放到阿念面前,阿念虽有些不乐意吃小六不要的东西,却没吭声。

小六拿了一条鱼给颛顼,“你尝尝。”

颛顼掀开荷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阿念和海棠也赶忙去拿鱼,荷叶揭开的刹那,简直能香飘十里。海棠看只有三条鱼,不好意思吃,小六道:“你们别和我客气,我这还有好吃的醉虾呢!”

小六说着话,舀起一勺喝醉的虾倒在滚烫的石板上,嗞嗞声中,白色的雾气腾起,醉虾噼里啪啦地跳着,浓郁的酒香和鲜美的虾香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