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屋,浴室门啪嗒一声开了。
裴多律擦着头发出来,因为是白天,且纪乔在餐厅吃饭,所以没有像睡前洗澡穿睡衣,只在下身围着浴巾,上身一览无余。
晶莹的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滑落,经过臂膀、肋骨,擦过腹肌。一片完美的光与色中,左侧第十二肋缘下,靠近后腰的斜切口,就显得清晰而狰狞。
裴多律没想到纪乔在屋里,动作一僵。
这是纪乔第一次清晰、正面地看见那个刀口。上次在民政局只是从衬衫扣子里斜斜的一瞥,不知全貌。
手术缝合的医生技术一定不怎么样,柯瑞肯定没有给裴多律找一个好医生,也是,好医生怎么会收钱配合非法移植器官。
刀口很深,很长,很痛。
上次在民政局,他收着情绪了,没在大喜日子在民政局耍疯,今天只有他和裴多律在场,早上恰好被体检伤心过,纪乔心里的某道防线已经决堤。
他不管不顾的上前,把人推在了床上,自己好半跪着凑近伤口,脸颊离裴多律的腹肌只有十公分,停顿的呼吸都溶在上面。
裴多律愣了一瞬,再想起身时,察觉到有什么灼热的液体砸在了他腹上。
他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任由纪乔的眼泪一滴一滴汇聚成汪洋,顺着腰侧流到床单上。
纪乔眼部周围皮肤娇嫩,血管丰富,一流泪眼眶就红,长长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泪珠完整地啪嗒往下掉,天生适合演戏。
起初他只默默掉眼泪,察觉到裴多律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时,抱住他的腰,俯在上面哭出了声。
眼泪怎么会这么多。
裴多律想。
纪乔不是不心疼他,或许在那场故意为之的追求中,纪乔也付出了真心。
只是纪乔怕疼。
裴多律不怕,所以当柯瑞拿着两份匹配证明放在他面前时,一份是纪乔和弟弟柯鑫的,一份是他和柯鑫的,都超过三个位点吻合,随时可以移植,裴多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是纪乔的男朋友裴正?”
“小鑫不能拖了,纪乔马上就会捐一个肾给他弟弟。”
“很抱歉我私自给你和小鑫做了比对,但正如纪乔愿意无条件捐一个肾给他亲弟弟,这个世界上愿意无条件代替纪乔的,除了他男朋友大约也没别人,我只能碰碰这个运气。”
“两个都是我儿子,我背着纪乔找你,就当是我做父亲的狠心。”
裴多律利落地在《左肾摘除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不要告诉纪乔。”
【我胡瀚海的儿子为什么那么好骗!人家就是冲着你的肾跟你交往的!你睁大眼看看这份匹配报告的日期有多早!】
……
蒋平风质问他纪乔有没有为他掉两滴猫泪,裴多律今天知道了答案。
有的。
多得像大雨冲刷地上的陈旧血渍,像雨水打湿干涸裂开的深深创裂,像大河春汛冲开冻层,他的过去他的恨,好像都被这一场眼泪抚平。
裴多律语气很好地说:“猫哭耗子。”
原谅你了。
呜呜呜呜纪乔哭得更大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