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部分

忙得连信都回得很迟。这期间,我去广州看过他一回。

那是我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润东到车站接我。见面时,我发现气喘吁吁的他居然穿着施工服,满身泥浆。他解释道:"来不及换了,这儿人太多、太杂,我真怕你给挤没了!"我觉得眼睛潮潮的。他又问我住宾馆还是住家里?我不假思索地说:"就住你家吧!"他笑了:"我那也叫``家``?叫``狗窝``还差不多。你可得有思想准备呀!"

润东租住的小屋在远郊,我一眼就瞥见:电脑桌上的相框里镶嵌着我穿连衣裙的照片,那是半年前寄给他的;相框上别着那枚红发卡,发卡发出娇艳的光泽。我一阵欣慰:"你还没弄丢啊?""怎么会呢,我说过等你毕业了再还给你的。你可不准偷啊!"布帘后那张单人床挤在里角,床上凌乱地堆着杂物。我取笑他:"还真是``狗窝``呢!"他从床下拖出一大盆脏衣服,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全交给你了!"于是,我把行李刚放下就成了他的"保姆",整理完屋子就洗那盆脏衣服。他又说:"这身你也洗了吧!就当救人救到底了。"他一边说一边脱衣服。虽然他身上还有厚厚的几层,但我还是极不自然:"你挂上帘子啊!""哈哈,你要是想看呀,挂帘子也没用。"我窘极了,拿起那条脏裤子就抽过去。他却不躲:"啊,真好,终于有人用多情的``鞭子``轻轻地抽打我了!"我嗔道:"我现在才知道,你脸皮真厚!厚得像--""像--像雪儿的脸!"他坏笑着接过话头。我们就这样打着趣,屋子里弥漫着"家"的温暖。那天晚上,我就睡润东的小床,他则在书柜和电脑桌之间打地铺。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一次在异地他乡躺在男生的小床上,心里竟有种慌乱的甜蜜……

送我回去的那天,天下雨。"你冷吗?"润东握住我的手,极富磁性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我摇摇头说:"不冷。"但他并没松手。广播里传来剪票通知的一瞬间,他的手一下子握得更紧了:"路上千万小心,别跟陌生人说话,也别喝人家的饮料"这些话多么幼稚啊,可我感觉这是人世间最最温暖的声音。我点点头,那头顺势低了下去,半天不敢抬起--怕他看见我眼里蓄满泪水。"别这样,傻孩子,又不是不见面了。忙过这阵子,我会去学校看你。你好好读书。听见了吗?"我再点头,几串泪珠忍不住掉下来。我随着人流涌过剪票口,没敢回头。我知道,那双张望的眼睛也涨满了潮水。列车呜咽启动,我听见整个天空在哭泣……

(三)

润东并没有来看我。毕业前的一个月,他的信突然断了。我很纳闷,也很着急。我胡思乱想,想起他上一封信里说很忙、很累,"忙得差点儿连想你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在回信里说他:"你少肉麻!"这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我赶紧又写去一信,绕了半天弯子,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傻傻地问:"东哥,我长大了,也快毕业了。我的发卡呢?你愿意亲手给我戴上吗?"我等啊,盼啊,可就是不见他的回信。那些天,我严重失眠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即使是做错了,那也是无意的,东哥,你该原谅我呀!东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毕业后,我也到了广州。我知道,这是因为润东在牵着我。不过,矜持与骄傲不允许我主动去找他。表哥来看我,我忍不住问起润东。表哥说:"他啊,出国都两个月了,女朋友在国外天天打电话催他去结婚,像催命鬼似的""结婚?"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时光一下子滑过了10年。我再没有主动打听过润东的消息,但还是从表哥那里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些:他在美国结婚了,开了家不错的公司……

经过多年光阴的缝合,我心灵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五年前的秋天,经人介绍,我认识了现在的先生,并于次年5月结婚。不经意的时候,我仍会想起润东,想起他微黑的脸膛,浓浓的剑眉,又黑又亮的眸子,喉结一动一动时发出充满磁性的声音……

去年3月,表哥表嫂带着孩子来广州游玩,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精致的工艺葫芦,漂亮而醒目。我看到那葫芦上面极精细地编出几个英文字母--snow--雪!我一愣,问:"妮妮,这是谁给你买的?""不是买的,是润东叔叔送的!"表哥急忙制止,但已来不及了,孩子的话像箭一样射中我那颗毫无设防的心。孩子接着说:"是润东叔叔在监狱里编的。那回,我跟爸爸去监狱看他,他就送给我了。当时,他还哭了呢!""表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顾一切地吼问。看我脸色苍白,表哥低下了头……

原来,在我临近毕业的时候,润东的公司被同行挖墙脚--一个手艺最好的木工被挖走了,这木工还把两家原本谈妥的客户带给新主儿,润东去理论,与对方吵起来,并且被那个同行叫人打了,情急之下,润东抓起施工现场的一块地砖向那个同行砸去,砸坏了那人的脑子,结果润东所有的资产赔光了,还被判了11年徒刑……

残酷的事实真相随着表哥沉重的声音压得我几乎窒息。表哥又说:"润东不想耽

误你,让我帮他骗你,说他去美国结婚了。后来由于表现好,他获减刑,大前年就出来了。打拼一番后,他倒真的去了美国,也确实跟一个留学生结了婚。但不幸的是,去年他老婆生育时难产,母子都唉!真是祸不单行"听着表哥悠悠的诉说,我泪流满面……

(四)